（一）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挽起裤脚
背着行李，仿佛一株玉米
离开了自己的土地

他对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
老房子没有漏，只是年久失修
像他现在的身体

他知道的，凋落了一地的杏子
忍不住站在墙头的草
还有彻底死心的锁
都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还听说，前街的老朱心梗走了
走得干净利索，真是好福气
不像对门的老郭
拴住了，拴住了一家人的生计

他回来了，在三十楼上
在城市的坚硬里
遥望丢下的土地
像一株站立不安的玉米

（二）麦田五月

最后一抹羞涩，风干了
心事再一次被麦芒刺痛
一顶草帽在麦浪里起伏
一把镰刀躬身成九十度
叠落的汗水，沉甸甸的穗子
到底谁是谁的备注？
原来父亲是大地最虔诚的信徒

他乡，一株被遗忘的麦子
再一次回望生命的茬口
稚嫩的肩膀，不知疲倦的热舞
袅袅的炊烟，响晴的晌午
地头卖冰棍儿的小姑娘……
原来父亲一道长长的草腰
足以将我和过往紧紧捆住

（三）送别

每次离开家，父亲都要送我很远
总要走过那座小石桥
我每次都忍不住去猜
父亲和石桥，到底谁比谁更瘦？

开车的瞬间，总是匆匆地挥手
各自转身，从不回头
我害怕夺眶的泪水
软了世间最硬的骨头

这次父亲远行，我一直仰望他的天
他矮下去，矮成一抔土
瘦成了一张薄薄的照片
重重地压在儿的胸前

（四）梦到你

学你的样子
拿起你交给我的筛子
筛干透了的粮食
筛湿透了的背影
筛满天的星斗还有一千盏灯……
一袋闷烟的功夫
突然像山体滑坡般漏掉了
漏掉了尘一样的过去
网眼上只剩下我和不见底的夜
像一条挣扎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