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建一所房子
◇黄泥界

用一所房子温暖漂泊的一生
我将选择背靠青山，面临一池碧水
坐在山坡上，看良田落日白鹭飞
看它带走的童年。回到这里
我会有一所房子
在窗前读书看报。看笨拙的母亲
放不下的农事。看熟悉的位置
再也找不到的炊烟。看种子举着拳头
在春天的泥土中醒来。看秧苗返青
稻穗扬花。看菜园里瓜苗长出触角
爬上早晨的篱笆。晚上
我也会打开窗子迎接萤火虫与月光
以及所有的蛙鸣。那些失去和尚未失去的
我都将把它带回屋里

《邵东雪歌》

我到邵东后。真的有一场大雪
下在春天。以及大城，小镇
和我的家乡。这是寒冬
对春天深情地告白

下雪的昭陵大地
有时属楚，有时属吴。或者
百工之乡，或者商贸之城
二月刚刚捧过玫瑰的手
现在就可以用雪垒一个新人

天气更冷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
只有车子会像小情侣一样当街亲吻
大雪之时，铁皮棚子撑起的财富
深山老林中松树和翠竹都不堪重负

我不后悔。有时行走在湘中
有时在野鸡坪镇。获得大雪的恩宠
在清白世界，留下诗歌两行


《元旦日拜张百熙》

迎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如果是出于故意
沿着你风雨中出走湘中的脚步
来拜先生
未必就是为了金榜题名
而寒门学子也未必就不能，写无用之诗

先生好风景。归宿的小镇叫春华
未必不是等满山的秋实
附近一个叫大山冲的峡谷
六十年的水杉足以成材，足以成林
却困于水中。半步不能前行
而我五十年的光阴忙于日落与山水之间
想起此生的奔波。我也需要一片水
像八百里洞庭一样
有不羁的波涛


《今夜的风雨是我设下的空城之计》

半夜雨点如筛，仿如密集的枪声
虫鸣不再，鼠辈尽藏
只差一声惊雷
便春如沃野

躲在小小的被窝里
猛虎，温暖如猫
侧耳细听雨打的檐廊
这茫茫黑夜
仿如密林深处藏着十万大军

我是读过三国的人
也谨慎如司马懿
一再裹紧被子的时候
确信屋内空无一人
确信这城中也空无一人

今夜的风雨
无非是我设下的空城之计


《立春》


立春就是春天了，尽管它从冬天来
将去往夏天。正如我从遥远的姓氏里走来
被父亲养大，也将进入子子孙孙的念想

立春就是春天了，会有一朵花会为它开放
作为纪念，我也会再添一根白发
迎接它的到来。也会甩下厚重的外衣
张开双臂。就像小鸟张开翅膀
飞向蓝天，飞向田野
尽管它不知道天空的深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春天会带来什么

立春就是春天了。一定会有春风轻抚寒冬的孤独
像祖国从古老的文明走来
立在世界的东方


《对自己好一些》

活出一些色彩
或者坐下来读几本书
让灵魂充盈。淋一场雨
洗尽一生的尘埃

总之对自己好一些
不将就，不委屈自己
把一切看淡。喜欢的山水
春风还会一年一度地吹

品茶。不饮酒，不抽烟嚼槟榔
怀抱善良。面对每一个人
就是对自己好一些

《攀五角山记》

车泊无人地，人入灌木丛
多年的长跑，让我忘记了岁月的痕迹

丛林尽头，绝壁直插云天
像人间一块巨大的墓碑
立在万丈深渊之间

借助绳索和石缝，学习爬行动物
去征服一座高山。首先要俯下身去
磕长头，五体投地

这没有什么不好
山顶岩石上稀疏的灌木，孤零零的鸟巢
枯黄的巴茅迎着风。守候

蔚蓝的天空。远处的白云
大山深处的人家
都安居已久



《杀牛》

一头老黄牛，在这个冬天
因为再也不用拖着黄昏的脚步
它的主人把它绑在电线杆上
缰绳被收紧之后
屠夫丢下烟头
像拔掉一支香火
一把匕首轻轻按入牛的脑门
巨大的身躯突然，瘫软
没有痛苦，没有眼泪
也没有血
和落日一样安祥



《邵阳去》

家在遥远的远方。母亲
守在那里

白雾弥漫的时候，我在连云山上
幕阜山在另一片云中
如今我将去往千里之外，连绵千里的雪峰

行走在路上。自己给自己作伴
寂寞了，就写诗

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写诗的李白和杜甫
自我的兄弟落难于清朝，多年不读唐诗了。他写下：
“惨惨柴门风雪夜，白发愁看泪眼枯”

这杯酒之后
我也将搴帷拜母
邵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