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图(组诗)

  鲜  圣(四川)


鸟的疲惫
 
一只鸟的心情  
只有一棵树能知道
依靠的枝丫  低垂
羽毛凌乱，像树上的叶子
 
它试图找到一棵树的出口
风声，抖动了一下翅膀
飞，所有的树叶都在响动
地上的落叶   是鸟的眼泪
 
一只鸟的疲惫  就挂在树上
鸟奔走，像一枚摇摇晃晃的果子
 
 
在大藏寺听诵经

树木，是静止的
这天的雨，是凝固的
大藏寺里的灯影，随着诵经的声音
起伏、飘摇和肃立

古树上的一只鸟巢
越来越大，进进出出的鸟
沉默，或偶尔偷看几眼
寺庙里禅坐的喇嘛
一个个虔诚的表情

雨在继续下，声音被淋湿
湿漉漉的声音，圆润而饱满

路过的一只羊
忍不住附和，叫了几声
惊动，烛光升腾的一缕青烟



在马尔康遇见一只鹰

翅膀，打开一次
天空，跟着闪动一次
跑马山，我专注看一只鹰
在山巅与草地之间起起伏伏
它的目光，我无法看清
它的姿势，像在与跑马山较劲
俯冲，然后冉冉上升

这是在草原常见的景象
如果你是第一次到来
一只鹰，会让你激动
甚至目瞪口呆   

一只鹰的天空
转经筒在一圈一圈轮回
跑马山上的一只蚂蚁
也在寂静的人间，一步一叩首

这样的时刻
你只有让这只鹰
代替你全部的幻想、迷恋和奢望
只有让这只鹰
在天上，替你打坐   

大地的指纹

那滴雨水，在池潭转体
那声蛙鸣，从荷叶上滴落
那些背影，在一次次叠加
那条路，在尽头盘旋

雨水旋转
一轮新的波纹
覆盖一声声长长短短的叹息
蛙鸣起伏
一次次间隙   落满过往的尘埃
背影朦胧
渐渐消逝的寂静在夜里拉长
高低不平的路  最终折回原地



背景图

有木栅栏，有藤，有破旧的窗户
有光，有尘，有雨水的通道
我需要的背景图
不言而喻，是我刻骨铭心的老屋

这样的画面，凌乱
但有鲜活的回忆，可以描摹
可以放大，可以复制
无法更改的那缕阳光
总是破窗而出

这样的背景，的确有些寒碜
但不影响院子的门扉
时常被风叩响
不影响墙角的一朵蒲公英
独自飞翔
逐渐模糊的背景
是老屋沉淀的水墨

完整的一尊石磨
还在那里上演一出压轴戏
醒目而生动的线条
被我纺织成一束野花的斑斓 


情人节



今天，应该是我们的节日
这看似有些勉强
但我把今天的一分一秒，都当成了你
你故意绕开今天，好像故意绕开
人生的某一个场景，只剩下我们的时候
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你的影子

今天，应该是我们的节日
你可能忘记了，或者不便提及
我在独自等候，或者是在幻想
我相信，你在远方，看一朵玫瑰独自燃烧
也在等候，一条短消息像花瓣般突然绽放在手机上
那将会是一粒石子，会惊动一条河流的沉浸

今天，很快就会过去
你过得还是和先前一样
没有浪漫的相逢，没有抒情的言辞
随意看看天空，也凝视大地
有些河流，不是在大地上蜿蜒
而是潜伏在心底，你故意让人看不见

谷子的梦
 
谷子梦见拌桶在响
谷子梦见自己在飞翔
谷子梦见一地黄金
谷子，在梦里上岸
 
它梦见的镰刀
像一弯新月
它梦见的金黄是一地星光
谷子安静地躺在晒场上
 
收割机的轰鸣
让它梦见的人  还站在田野间
身穿花衣裳  头戴斗笠
正在吓唬一只只偷食的麻雀
 

阳光如此明媚
 
 
推开窗   阳光像一群孩子
挤进来  小小的屋子   
活跃成一列庞大的车厢
 
旷野安静  在无法企及的视野中奔驰  
多余的露珠   是晨曦的车轮
一群孩子，像一闪而过的时光   
折射出许多条道路
 
我在车厢里   静坐
阳光，是我今天邀请的客人
我已将窗户打开
过于成熟的心事   不便带向远方


阴天
 
我将回到无风的日子
在白云下安家  生儿育女
 
我将回到潮湿的路上
结束浪漫，回到空洞的院墙内
翻看一天的天气预报
此刻是阴天  谁也无法改变的阴天
将伴随我    找到风云变幻的日子
然后退还给我的从前
 
我将换身外套  出门不需要带雨伞
现在，强降雨还没有落下来
 
我将收藏一段历程
无风  无雨  无日  无月
恰似一个人的过往史
 

虫子的礼赞

 
这个春天多么美好
可以怀孕，可以用翅膀抵达远方
可以沉睡，可以彻夜鸣叫
 
这个春天多么美好
美好的事物总是很短暂
虫子的牙齿  尖锐
春天像一片桑叶
蚕食的边缘，留下它的叹息
 
叹息也很美
虫子收敛张开的翅膀
在一片叶子下面安居乐业
 
面对整个春天
虫子无处下口
它把卵，暴露在阳光下
把呼吸，藏在月光中
 
虫子跃跃欲试
这个春天
到处都有翅膀和影子
在花朵与嫩芽之间  飞翔

种豆荚
 
选择最好的一粒做种子
那天的温度22度
老黄历上记载：宜播种
 
土壤的缝隙探出头颅
虫子在酝酿一场盛大的典礼
一只小麻雀，口中念念有词
它在向一棵豆荚苗的诞生，问好
蚯蚓拉着豆荚的小手，示意春天已经来临
 
旧木桩，是豆荚的嫁衣
它沿着木桩的雨水往上爬
三天两天，长成了一个美女
后来的日子，叶子笼罩，花开风情
独自攀爬，它裹紧月光和风云
这一切，顺利，完整，没有半点忧伤
 
有鸟飞过
 
飞过树梢，树枝像一个人
平静地看了一眼
鸟就不见了
 
树枝站在原地
一直在原地  它在等鸟回来
鸟，早已忘记了这棵树
 
一片叶子在风中
练习飞翔  被鸟看到了
鸟叼起一片叶子
一片叶子和鸟一起在飞翔
被我看见了
 
远远地  我听到一声鸟鸣
像从树里  重新长出来的
 
 
遇见一只喜鹊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
它躲藏在一棵枝丫上
孩子惊呼：快看，树叶子
在眨眼睛
 
我从枝丫间  终于把它翻了出来
一只喜鹊   惊慌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飞走   树叶子闭上眼睛
 
而我和孩子，一直望着那棵树
好像，树的怀里还藏着无数只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