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

闭上眼睛
就能看见一只鸟
在飞
被风托举，被阳光提携
它从不鸣叫
一撮小小的血肉
从轻盈的骨架中沥出
灵魂越来越轻
最后，我看到的是一根翎羽
在空中疾飞
无限的空间之上
它不停地飞，不知疲倦
从不消失


镜中之晤

水银阻留
的影像
玻璃隔开
的触碰

回不了家
的游子
徘徊门外
的秋风


无名者

要是来找我遇上冬天
你们，就是哭泣的黎明

而刚刚走过的夏日
丰满的妇人，褪去热情

时间寂静的火焰等着我
时间如席的雪片覆盖我

黑夜如幕，将我遮掩
如火的姓名，自碑石剥落

我卸下盔甲、缀饰和面容
为呼应流变的万物

你们看见呼啦啦的火烈鸟
填满缺席者的天空


红莲

灰烬之夜递过
你沙的手，烟的手
你的脸庞浮现
如红莲
在深镜的水面

穿过时间
冷却的火焰
穿过夜之灰烬
去找你
握住那流散


我看看天

我看看天
低空麻雀飞过
高处是航道
乌鸦、老鹰多年不见

我再看看
没有男孩掉下来
像一团火球
没有熔化的蜡，鸟的羽毛

一个男孩掉进海里
从蓝到蓝

我看见的蓝，深邃而平静
平静到冷酷
冷酷到凶险


空酒瓶

翠绿的玻璃瓶困住的酒魂
在欢快的泡沫中冲浪或叹息

酒瓶的深度是灵魂的深度
诗和格言的深度

酒魂逃逸，悲伤何以慰藉？
梦境失联，潜意识的大门关闭

发酵的目光和想象也不能
注满的酒瓶，拒绝形而上形体

快去田野上收割大麦和啤酒花
督促懒惰的酿酒师起身

——身体里的房间空着
鸟窝里盛满了冬天


一切，都是轻的淡的

一切，都是轻的淡的
岸边沙粒
潜入水底

你曾在水面镌刻诗行
也曾在大地
用雪花书写遗忘

背靠夜的深渊
你的讲述在拂晓的风中
细微而散漫

正如经由火舌的朗读
那把灰
是可以扬在风里的


它就在那里

荒野散布冷酷律令
风刮树骨
马骨和人骨
群风如盗
搜刮人世的黄金

红砖恪守旧时代
红砖墙搂紧的
刺槐，它的众亲戚
已着灰布僧衣
游走北方大地

它就在那里
在它的地穴安栖
晦暗、无名
不被说出，不被
言辞之光披露


金葵花

盗取神的光
在大地上复制日轮

头颅被斫，攒下的精血
还要喷涌一阵子

那团光晕日渐收缩，塌陷
一粒粒暗星生成

这是盛接天火的金盘
被谦卑而狂野的心托举

这是黑暗地母摇曳的灯盏
看见它，有人瞎了，有人疯掉


看见那灯塔了没

“看见那灯塔了没？”
波诡云谲的海上有人低问

昏睡者梦里点灯
垂下困倦的眼皮

那灯塔是存在的吗
未被捕获的光能否称之为光？

那是虚构的灯塔吗
它的原型又在哪里

——被直觉和阐释的光
也成为光的一部分？


梦者

从古老的深渊汲水
从天国的粮仓盗运

梦者举灯
释梦者偷窥

多边形的梦，波纹状的梦
巴洛克风格的梦……

结茧的梦者，吐舌头的梦者
大地尽头悬挂彩虹的梦者


八月

绿，更深了
夏天走到尽头

岁月在聚合
八月不是一个月份

露水沉甸甸
闪烁水银的光泽

你转身的动作
带起秋风

木槿花凋落


黑色泪滴

回音像折断脖子的
鸦群，像叱责

空房间里
你在向谁表演

那绞死你的沉默
那在之缺无

骷髅火焰
从恋人头顶升起

你戏子的脸
垂挂黑色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