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竹声声响震天,
家乡除夕夜无眠。
离床拾起新诗句,
对笔轻吟别旧年。
家乡的年味,比城市浓。虽然在市区工作及生活多年,但逢春节,很想回龙头家乡过年,不为凑热闹,不为吃喝,只为对这份乡情的牵念。
记得除夕这天早上,天气尚冷。村子东面的池塘里的水,差不多被抽干,生产队长早已召集好村中年轻力壮的村民,准备下池塘去拉网捉魚。
剌骨的寒风及冰冻的池塘水,并没有让小伙子畏缩,个个迅速脱下鞋子,从容不迫地下到池塘去。岸上,有妻子或母亲在关心地看着,周身一股暖流在运行,不再感到寒冷,心中亦无比自豪。
拉网要有大力气,把一网魚拉回到岸边,让妇女们把鱼捉放进桶内。有些妇女捉不住,鱼从手中滑下来,又跳又游,回到池塘中,引起阵阵惊呼及笑声。男士会再下池塘,拉上第二网或第三网,直到网完池塘里各种魚为止。上岸后,又把收获的一桶桶鲮魚、脆鲩、大头崇、非洲鲫,用扁担挑到生产大队的晒场上,按人口先分配到各个生产小队,再由生产小队分发给各户村民。
下池塘拉网,上岸挑担子,分鱼的过程中,没有一个小伙叫冷叫辛苦的,人人脸上都溢洋着幸福的笑容。过年啦,年年有余(鱼)。
除夕之夜,小孩子还可收到亲人长辈给的压岁线,或五角或一元钱不等。心中美滋滋的,那时一元钱对我们小孩来说已是大数目了。父母又给买了新衣服,想到明天一早就可以穿上崭新的衣裤过节,当晚已开心到睡不着。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小孩们开心剌激的“踏炮”节目开始啦:年初一,每家每户门口都放一大串鞭炮,待炮仗响声一停,我们就冲上去用脚踩踏那些不响或尚未来得及响的炮仗,至其熄灭,哑炮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拆开纸皮后,将火药倒进小瓶子里,可作为自制玩具火药枪的弹药。
“踏炮”,有时遇到“慢炮″在鞋底开花的,我们居然还敢笑,还觉得挺好玩的。回家当然免不了父母的一顿批骂。
“踏炮”有一讳忌:不能说死炮、哑炮之类的不吉利话,否则遭屋主人驱赶。我们都会说真多啦,真响亮啊之类的话,屋主人高兴,就会再放一串鞭炮让我们踩踏。
每个男孩几乎有一把自制玩具火药枪,是村中一些大哥哥教或帮我们做成的。材料及制法也很简单:一把木手枪托,一支小铜管(一端敲磨平,成一针眼儿小孔,作为撞击引燃口),用一根橡皮筋绑好,一枚撞针,一根作扳机用的铁丝,一块樟脑片,就可做成一支玩具火药枪了。这枪是我小时候最好玩、最时尚的玩具。
春节,所有外出务工及读书的人都回到村中,相当热闹。村中广播响了起来,通知以生产小队为单位参加春节篮球赛及中国象棋赛的运动员请分别到学校篮球场及大队办公室集中,准备开赛。
很快,篮球场上就见到身穿短衣裤,脚穿解放鞋的年轻力壮的男村民来投篮。球场边外,被陆陆续续赶来的男女老少观众围得水泄不通。场上的比赛成了表演赛,场外的加油声既热烈又丰富,有叫“爸爸加油"的、有叫“老公加油"的、也有叫“儿子加油"的,各种助威呐喊声,汇成了幸福快乐的交响乐曲。
年长的村民喜欢参加象棋赛。大队办公室桌子四周,一下子围满了各小队参赛选手和参谋团。原先的“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变成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个人赛变成了团体赛。
比赛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营造热烈而和谐的春节气氛及开心热闹的场面。
男孩子的游戏节目相当丰富多彩,有锻炼反应速度及跑步速度的“保柱走营",及锻炼摔跤技巧及团队协作能力的“画地攻营”。往往是穿一身新衣欢喜地出门,一身泥衣快乐地归家。
女孩子则喜欢在一块玩跳绳、丢手绢、拾小石头“分猪兜”等等节目。一身新衣不曾弄脏。
从年初一到初十,村中文化广场都会有邻村或相邻公社各村的醒狮班来拜访表演。敲锣打鼓,舞狮,表演对打功夫,还有戴着“白须公″和“大肚佛”笑面面具者的诙谐搅笑表演,引得阵阵喝彩。
对每批来访的将要表演完毕的狮班,都由生产大队财务支出十元红包,与一串竹叶绑在一起,挂到高处,引“狮子”来吃。
“狮子"表演吃红包的步骤相当讲究,表现为:1.发现;2.惊喜;3.上前试探;4.退让;5.再上前行礼;7.吃竹叶吃红包;8.行(三次)谢礼。
舞狮子的为一前一后的两人,功夫要相当了得,配合要相当默契,各个步骤都要准确到位,中途不能换人,配合锣鼓声,一气呵成。既要舞动狮头,摆动狮尾,又要控好狮子何时瞪眼,何时闭眼,以及何时张口,何时闭嘴,共同进退。后者还要长时间弯着腰,并及时举起前者,及时准确复位等。把“狮子″的神态表现得惟妙惟肖,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来访家中的亲戚,也喜欢到村文化广场观看表演,还给我一元红包自买零食。第二天,我就带着余下的五角钱,自己翻山越岭(绕过四座山),到四公里以外的公社文具店去买军棋和中国象棋。到达时,口渴极了,但为了够钱买下两副棋,不舍得花五分钱买一杯茶水。开心忘了口渴,原路返回。半路上真巧,遇见了骑自行车去公社圩购物的父亲。父亲即调转车头,要先骑车带我回家。我高兴地跳上了父亲那28寸永久牌自行车尾架。
奇怪的是,父亲送我到家后,不是调转车头去公社圩,而是把车锁好。后来才知,父亲当时听说我去圩买棋,二话不说,就专程骑车去接我的。父亲留给我的记忆是亲情温暖与无限的思念。
父亲亦曾骑车带我及母亲去外公外婆家。母亲知道小姨子及小舅子喜欢吃煎堆籺,出发前就用糯米粉拌好蔗糖水,圆好一个个煎堆团,准备放进父亲早已架好的大油锅。一锅花生油沸腾起来时,母亲把一个个煎堆粉团滚进油锅里。很快就闻到了香味,一个个金灿灿的香中带甜,又甜又脆的大煎堆出锅啦。母亲留下一部分在家,另一部分装上钩篮,挂在父亲永久牌车尾架上,母亲亦坐上了车尾架,我坐在车前横杠上。一车载三人及装满煎堆的钩篮,兴冲冲地向外婆家出发。
当时公路还没有铺水泥或沥青,沙尘滚滚,车轮易滑。公路局在每段公路上,安排有职工用推沙工具推薄推平那厚厚的积沙,满载亲情的父亲的永久牌才没有打滑跌倒。但到了外婆家村子附近的2公里处的乡村白沙路段时,已没有见到一个公路局职工。在一厚白沙堆处,父亲的永久牌再也撑不稳,经过短时摇晃后,三人连同金色煎堆一齐摔了下来。人无大碍,金煎堆却变成了“白糖煎堆"。
小姨子欲吃不能,小舅子用茶水冲洗掉沙粒后,送茶吃下,还一个劲地说好味道。我却分明听出了牙齿咬沙子的声音。
如今,我的父亲,还有他的永久牌车,以及“白沙糖”煎堆,都已成为我心酸的记忆。
庚子年春节期间,新冠病疫虐袭武汉,全城封锁消灾防传播,国内形势紧张,回乡过节成为奢望。除夕夜久不能眠,心里总想着回家乡过节的情景。
子鼠无情惹疫侵,
回乡过节意深沉。
封村限路人安定,
共克时艰有梓心。
辛丑年春节,国外疫情变得复杂紧张,而我们国内,有共产党的英明领导,有政府的得力防控,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但春节也不能搞有聚众的文娱活动。
除夕,我要带妻及儿回乡过节。零点的钟声响起时,烟花齐放异彩,炮声震天。“爸爸,快来看烟花呀,我们也烧烟花、放鞭炮去"!儿子一手拿着烟花弹药,一手拉着我,走向阳台,走出大门口。
我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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