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

不敢在餐桌上聊孩子的学习
不愿在电话里聊父母的病情
不屑和所谓的专家讨论房价
如同与牛探讨畜牧废气排泄和地球变暖的关系

QQ,微信，抖音，所有的群里
十指的舞蹈替代了朱唇翕张
从国际风云侃到新冠疫情，从洪涝霜雪侃到股市晴雨
从拼酒撩妹侃到明星嗦粉，从美容健身养生侃到小龙虾双十一狗仔队

童年的故事通常和记忆默谈
业绩提薪升迁之类包括发展愿景适宜与梦境座谈
不甘心俯首低眉，好像一丝不挂地
站在现实面前讨价还价

只想坐在万仞山巅，对着天空大喊
喊出一轮月亮，不聊人间

嫁

给老树系上红绸之后
父亲点燃一挂长长的鞭炮
等候多时的挖掘机在硝烟中举起铁臂
老屋前坪老太公亲手栽下的老槐树
就露出了虬曲的根
电锯亮出利齿，枝叶狼藉
新妆的老树被吊上大卡车
我看见，它的根簌簌落泪
金色草绳握紧的拳头一样
拽着一抔难舍的黑泥

八十岁奶奶拄着拐杖
颤巍巍摸着树干流泪
父亲像个犯错的孩子
垂着头，不敢吭声

看着黑洞似的大窟窿
我感觉，卡车旁边抽烟的城里老板
就是戏曲里那个强抢民女成亲的人

浴

将水注满整个池子
撒上一把花瓣
甩掉皮鞋脱光衣衫
把自己赤条条地丢进水心
涌动的水流滑过寸寸肌肤
一团一团的泡沫簇拥着香气漂浮
仿佛漂浮起一只拔光羽毛的鸡

一杯人头马在手
琥珀色液体如流动的火焰
从咽喉入关，为五脏六腑消毒
翻开枕边那卷泛黄的经典
静夜里，如一束微光弥散
荒漠就等到了星空春雨一场

此刻，坐在月光怀里
裹着洁白浴袍的我
像极了襁褓中的婴儿

祭

搬走犁耙风车打谷机
父亲用一个早晨把堂屋清理整齐
奶奶脸上就漾起祭祀典礼的虔诚
粗陶钵子细瓷碗里
母亲新摘来茄子辣椒冬瓜豆角等等
顶多再献上一只鸡，或者新米粽子
一样一样，于是溢出香味

我仿佛看到神灵
笑意盈盈，就位

父亲穿得和堂屋一样整齐
在纸钱的烟雾里
叩头，作揖，念念有声
酒酹在泥地上
像感动的泪水

小脚的奶奶像根钉子
扎在堂屋中间
我望着奶奶
奶奶望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