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不起眼的，往往最容易忽视
在一件件价值连城的文物当中
两只破碎的陶片看上去一文不值
凸镜放大之后，我在上面找到了两粒碳化稻

沿时间的长河回溯
8000多年前，甚至20万年前
巴陵大地，水草丰茂，禽飞兽走，五谷丰登
我们的祖先，摇着铃铎，用青铜器盛酒，祭神

那两粒稻谷，是文明的秘笈
远古的丰稔，此刻，和我只隔一层玻璃
我像一个闯入的外星人
不敢高声语，以躬谦的姿态，屏住呼吸
恐惊车轱山男耕女织的生活
怕一声咳嗽，惊跑陶足和铜器上的鱼

二

车轱山、七星墩，和坟头山，离我家不远
但它们走进我的生活，走了六千多年
那些石器，磨制精美，纹理清晰、细腻
仿佛有火星，在石头与石头之间迸溅
那枚网坠，是历史遗留给我们的信物，结着泽国的云梦
我们的祖先用石器记录文明，用烟火烧制历史
特别是那条陶制的祖根，坚挺，雄性
只须一眼，体里的多巴胺、荷尔蒙就会激增
无需害羞，那是文明的根殖
巴陵大地，男欢女爱，生生不息
在此，我找到了文明的源头

三
有两件青铜器，都是镇馆之宝
它们是商代晚期出生的一对双胞胎
走失几千年之后
分别在岳阳县、平江县的荒郊野外，重见天日
它们不知道，一觉醒来已是3000多年
它们重逢，指着纹在身上的游鱼，认亲
并相约在岳阳市博物馆定居一室

有点遗憾，我没有见到这两件镇馆之宝
听馆长迎冰兄说
它们留下身影，去四川博物馆走亲戚去了
还听说，它们还有很多亲戚要走

四
战国的剑，仍旧泛着寒光
息止于锋刃的狼烟又在三国燃起
周瑜和小乔的爱情无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历史总会留下这么一些遗憾，和几面难圆的破镜
就像小乔葬在岳阳楼身旁，周瑜长眠金鹗山下
他们，只能遥遥相望

五

在博物馆，出土的那些陶俑，向我推演盛唐气象
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巴陵郡自古繁华
笙歌莺舞，宝马香车
不少客人，从西域来，他们的驮铃在茶马古道上响越
李白骑着青牛，南湖赊月
杜甫摇着小舟，登楼赋诗
一轮明月悬在盛唐岳州的天空
一轮明月沉在八百里洞庭清清的水底
还有一轮明月，挂在骚客的心中

六
从20多万年前到大宋
仿佛就是那么几百步
步子再怎么轻缓，也就半个上午的时间
当我的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
蓦然回首，再厚深的泥土，也掩不住文明的光芒
我的耳畔回响着屈子的忧愤，船工的号子，洞庭的涛声
子美的愁苦，范公文正的不朽文字
涓涓历史，汇成洪流
如三湘四水，齐聚洞庭，滚滚东去
浩渺，而汹涌
“历史，是一条长河”，这样的比喻尽管老套
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聊以记下我的感慨
半个上午，我穿越了20多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