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里

我从外面逛了一圈
回来发现我仍在一圈里
左脚踩在圆心上
右脚踏入圆弧边
我自己肯定看不见自己
像一把360°旋转的圆规
有人说我是日晷
在用自己的旋转驱使太阳光的旋转
太阳光镌刻进我的头发里
从此，我开始一头黑发变白
这好比在我清汤寡水的生活里撒了几颗盐
可有人说
是天神在为我洋洋洒洒开诚布公地
下一场暴风雪


山那边

山这边出太阳
山那边在下雨
父亲戴着斗笠
拿着伞的是母亲
他们在寻找一个
正在山那边爬山的儿子
四十多年后
父亲仍戴着斗笠
拿着伞的仍是母亲
他们仍在寻找一个
正在山那边爬山的儿子




左手掌    

某一天我去找先生算命
我伸出左手
算命先生在我的左手掌上端详了半天
告诉我——
“你的手掌上正在牵针引线”
“正在谋篇布局”
“正在上演三国演义”
原来，我的左手掌成了
生活的阴谋
命运的战场


菜市场

水白菜假装身价很高
紧紧依偎在菠菜身旁
萝卜这几天翻了身
从普通房搬到了豪华间
芹菜和青椒
一直住在总统套房
莴笋始终干不过瓢儿白
投胎换骨的豆腐
连它的前半生——金灿灿的黄豆看都不看一眼
不知那条草鱼
在菜刀下张开大嘴破骂呢
还是在最后呼唤着它的某个情人
黄鳝甩着漂亮的尾巴
仿佛在塑料水盆里环游世界
几只螃蟹从水桶里爬了出来
看来它们想组队逃离
这个贩卖它们命运的小小旅馆


烟火气

这里的烟火气
从街头小巷里冒出来的
从微信支付宝里冲出来的
像冬天里的那把把燃烧的篝火
把这里的烤羊肉串店
把这里的豆皮苕皮油炸铺
把这里的炒饭小面馆
把这里的可移动水果摊
一一照耀得金光闪闪
让人误认为
穿越到一个烟火漫卷的青铜时代


望江去
 
无论站在南滨路看长江
还是位于北滨路望嘉陵江
都不如爬到鸿恩寺登上鸿恩阁远眺
最美莫过于白雾清晨
你才有一种错觉
不知长江从哪里来
也不大清楚嘉陵江要带着水汽流向哪里
唯隐约可见一漂亮江段
但值得你用一辈子去打望


生活图

如果生活长有翅膀
它一定带你飞向诗和远方
如果理想生有双脚
它一定让你生活得踏踏实实
而梦想
潜藏在大脑里
每到夜深人静
独自跑出去
寻奋斗把酒言欢
觅机会打情骂俏



老房子

黑白瓦遮盖着
松树梁柏树柱
和每间房屋的四面
用慈竹篾块编织成的石灰墙

这老房子
多像我这个人啊

父母说这老房子更像他们
更像他们的白发苍苍
更像他们的老胳膊老腿

每到刮狂风下大雨
老房子会发出如父母病痛才发出的声响
同时还会从瓦片的破缝隙里掉眼泪

身体垮掉了
就好比老房子垮掉了
父母用叮嘱般的眼神对我说
我却说
老房子垮掉了
就好比我的身体垮掉了





樊小毛 写于重庆花卉园 
2021年11月30日 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