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辞》（组诗）
文/白公智

1
先是溯汉江而上，走南北路线
接着溯洮河而上，走东西路线
两条路线，均有古老的称谓
一曰茶马古道，一曰唐蕃古道

走着走着，被一座大山拦住去路
车像一条虫，在山道上慢慢地爬
一阵风裏着雪吹过来
给雷祖山披上了洁白的哈达
同时，也披给了苦寒的人间

朵山玉笋，此时白光闪闪
像一根擎天神柱，稳稳地
撑住西倾山的倾斜，与不公

2
在雷祖山，雪是白纸
牦牛是文字。藏文，蒙古文，阿拉伯文
汉字……怎么看都字正腔圆
在最白的纸上，写岀最美的字

夏天草原是绿的，绵羊是白的
冬天草原是白的，牦牛是黑的
反穿棉袄的阿信，赶着羊群
云朵一样，从山上慢慢飘下来

3
夜宿洮州，于梦里
穿越数千年旧光阴。与范仲淹谈诗
与闫道论道，与李文忠
纸上谈兵，与鞑王对阵城下

登上城堞，像勇猛的甘南汉子
眺望着迭山，白雪。一缕缕
太阳洒下的曙光，或夕晖
即能把人间照亮，也能把人间抹黑

4
兄弟陈太春，在春天初到的时候
就来到了洮州
又在来春将来的时候离开了洮州
白天，他在洮州城北的朵山下打隧道
晚上，在工棚里喝青稞酒
他的光明，有时50瓦，有时100瓦

看着311越修越长，越修越宽
再修一段路，就接通316了
沿着316一路东下
回家的路就宽阔平坦、畅通无阻了

5
高兴时，就着牦牛肉喝青稞酒
大碗大碗地喝，每喝一碗
就像把西倾山，及其无数支脉
一齐倒进了肚子。如此
甘甜，醇厚，浓烈，回味无穷
三碗之后，不由自主地
顺着西倾山倾倒的方向倾倒了

不高兴时，就着马头琴的忧伤
大碗喝青稞酒。三碗下肚
再也分不清，是坐在草原上
还是在大海上。风一吹
整个甘南大草原就波浪翻滚了

6
在洮州城隍庙，每年元宵节
都要举办一次盛大的社火会
蒙古舞，马头琴，牧羊歌
狮子，彩船，长龙，秧歌
藏族、回族、汉族、蒙古族、彝族……
各族兄弟姐妹一起欢歌载舞
敬天，敬地，歌功，颂德
洮州无处不祥和，无人不欢乐

7
边墙，烽墩，古城堡，成为洮州
绕不开的三个标签
站在古城墙上，慢慢阅读洮州的奥秘
楼群栉比，街市繁华
仿佛又回到当年的茶马互市
东南西北的商旅，南腔北调的喧闹
早已为洮州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一座古城，划出了和平分际线
多少兵卒，在此戍守屯田
多少将士，在此血洒边关
朵山，烟墩山，雷祖山，红桦山
用无数个边墙、烽墩和战争遗址
翻阅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8
古战的牛头城，早已风雨飘摇
残垣，枯草，无法还原
吐谷浑那段辉煌历史。金戈铁马
也被风吹进了发黄的野史

在古战，我也跟着古战人
一起喊："阿尼仓，告仓，不给馍馍仓"
挨家挨户地，去讨要馍馍

9
所有河流都有源头，也有出路
可洮河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冬季
一场寒风，一场冰雪
就让洮河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洮水流珠，其实是洮水
冰冻了一河的泪珠

10
一到花儿会，洮州人一齐
跪拜在徐达、常遇春、李文忠……
这些明初开国元勋、十八龙神像前
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祈求安居乐业，子孙平安
一声声凄迷哀婉的歌声
听得人心春雨淅沥，花儿绽放

11
常爷池一到寒冬，就把常爷
一生经历的征战、走过的山水
见过的万物，一一在冰面上
呈现出来，活灵活现
宛若一幅神奇的冰饰浮雕

在时光面前，再伟大的人物
也只是匆匆过客
在人心面前，有人永垂不朽
也有人遗臭万年

12
最后一站，路过黑岭乔松
只见险峻秃岭，不见高大挺拔
而古老的松杉。山下孤坟
掩埋了宋朝一个潘姓罪人
在荒草间，若隐若现

大好河山，埋忠魂，也埋奸臣
善恶美丑，自有后世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