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梅垭口
 
彩霞在上，雾岚填充垭口的空隙
山峦静穆于迟来的金黄
像伸出的手指，捉住即逝的瞬间
云海已在眼眶里奔涌
时光的捷径，攀附于壁立的岩体
比鸟儿早到的阳光
斜照峰顶一隅，用光泽扩展覆盖
神灵仿佛醒来
坐拥一片镶金的云朵
带着晨岚，乘车辇而去
 
马旁雍错
 
曙光穿透孤独的云层
山色空蒙，雪影孤傲
只有浅蓝的经幡，暗示高原的偈语
光影变化莫测，如尘世的因果
在虔诚的石头上
俯首叩拜。一条回归的弧线
落入时光之手
让世界宽厚的耳垂，装满梵音
雪山是神灵的器物
与一泓水，支撑生命的底座
 
草原之晨
 
草甸金黄，铺向高耸的雪山
辽阔的蓝一望无际
如大海的胸怀
羊群在晨色的波涛中漂浮
藏包隆起的岛屿，如水中云朵
草叶是旷野里苏醒的浪花
被羊群的小舟包围
灯塔在经幡上指引来路
看见日头的巨轮，缓缓驶入草原
 
怪树林
 
怪树枝，总是倾倒一种站立
用雾岚掩饰遒劲的方阵
仿佛神秘的灵物张牙舞爪
杜鹃花开出了孤独的寂寞
迷茫的路径，揭示哲理的盘曲
在孤芳自赏中消失
虬枝横卧，如蛟龙汇聚
丛林拦住了通往世界的树叶
只有山石附生的地衣、松萝
像时光的影子
匍匐在阳光未曾抵达的边缘
 
蒙顶茶乡
 
远山如黛，时光在天梯的高处
只有大茶壶浸出的水珠
才能抵达茶经的根茎
甘露的影子在杯子里回旋
让爬过银杏树的虫鸣，落在地上
蒙泉井已经注满春天
皇茶园在风的背后，穿着薄薄的衣裳
一片片接壤的绿
串起山丘的起伏，如茶乡匆忙的行囊
 
贡嘎山南坡
 
初冬，在一枚染指的红叶上
与静默的贡嘎山
等待冰雪覆盖
雾岚是神的信笺
用嶙峋的岩石写着偈语
没有人能够读懂草芥的内心
一片空白的时光
落入仁宗海宽容的倒影
高远已经成为一种意念
正如活着的石头
在田湾河的泉池，保持沸腾
 
红石滩
 
如一片血痕，听见刀子的声音
或许藏着一个阴谋
蓄意地杀戮，制造悬念
石子是匍匐的谜底
在田湾河狼藉的岸边，纹丝不动
一柄时光之剑穿透血腥
红石滩无险可守
水草带走了故事的结尾
留下一滩，走不动的石子
像坚硬的骨头
 
汉姜古城
 
汉姜侯的忠良，刻在石头上
人物、花鸟已经沉寂
如古城的根雕，用时光的微火做旧
 
三国的刀剑浸出历史的锈斑
轻轻敲击，便会发现石质的骨头
像未能穿越的蜀道
把天府之国鲠在中原的心结
 
金花戏台演绎汉姜侯的古装
城墙上的旗幡，摇动呐喊的影子
如一支利箭射向对岸
穿透平襄楼低矮的屏障
纸上的墨汁还在流淌
似水的情怀，坐在青衣江的船头
打捞玉石俱焚的悲壮
 
牌坊矗立于古城的胸怀
香樟树的叶子很薄，如悬空的雨滴
始终停留于树干
仿佛听见青羌部落的鼓声
落在瓦脊上，驱逐扑面而来的尘埃
 
望鱼古镇
 
用灯笼点化古镇的眼睛
让苔藓揭开旧事
恍惚的时光，坐在一把竹椅上
聆听茶马古道沉重的喘息
 
石头已嵌入古镇的灵魂
视线下垂，鱼群已游过河水泛起的碧波
寂寞的青瓦木舍，坐在石头上怀旧
镂空雕留下蛛网的线索
如聚焦目光的瓦檐
向外越过古街生长的竹林
 
石板路延伸古镇孤独的守望
把窗户贴在向阳的拐角
仿佛拾起的明清遗韵
在徘徊的街沿，聆听微风吹散的声音
 
黄石溪茶
 
黄石溪是灵性的，水也是灵性的
还有石头，已经浸出历史的黄
浮在陵阳的茶杯里
 
黄石溪搬不走，能搬动的只有毛峰和传说
道僧洞的门始终散开的
一只鸟，常常飞越过去的石头
连阳光都放在翅膀上
很晚才看见踱金的星辰，亮中泛黄
像泡在水杯里的黄石溪茶
喝罢，就有一夜的醇香
 
黄石溪是灵性的，山也是灵性的
微风吹过的茶园
把春天藏得很深，如刚刚经历的雨
落满茶乡采摘的时光
 
困在思想的屋子
 
人生没有直达的路途
总有弯曲的起伏
如随性的风，掩饰骨子的沧桑
我们走过秋天
而篮子空空如也，像纠结的云朵
装着虚幻的果实
牵挂的背影，始终留在仰望的枝条
我们困在思想的屋子
忧虑人生，收集岁月的启示
 
有一种接触叫无言
 
月夜，总是忧虑而畅想的时刻
有一种接触叫无言
在人生的低谷，不停地泛动光泽
我们相信所有纠葛的矛盾体
会有了结的片段
星星一如思想睿智的眼睛
在哲理中拔开乌云
戛然而止的瞬间，解脱忧伤的暗影
像旷野里点亮的灯火
把月辉还原为宽阔的星空
 
探测未知的深度
 
人生或许让我们困惑已久
犹如岛礁的沉默，藏而不露
终点漂浮于永恒的海洋
只有航程的远近
在帆影展开的宽阔胸怀
我们与浪涛为伴
探测人生未知的深度
让单薄的舟船，穿过暗流
 
穿马丁靴的女孩
 
那个女孩，从巷子拐角走来
穿着茶色的马丁靴
 
她在小超市停下脚步
点了一盒方便面
用微信支付，始终转不成功
她尴尬地笑了笑，把方便面放下
从我身边匆匆走过
 
冷清的小巷，响过马丁靴的声音
像屋顶飘下来的雪花
一朵朵粘在孤独的树上
那个女孩，穿着茶色的马丁靴
消失在弯曲的巷子
 
而我手中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仿佛一个故事，留着冬天的结尾
 
母亲的菜地
 
那时候，零用钱就是地里的蔬菜
就是一把小葱、一捆莴笋
和一窝窝紧实的莲花白
母亲把劳动躬身于家里的菜地
操持日常的柴米油盐醋
以及供我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
 
每天早上，母亲都要背上蔬菜
赶到城里的菜摊叫卖
心平气和，与买主讨价还价
一字不识的母亲，靠心算计账
当时我在城里的学校读高中
每月微薄的费用
都是一笔压在家里沉重的开支
 
有天上午，母亲来到我们学校
背着卖完蔬菜的背篼
我从教室的窗户看到母亲
急忙给老师请个假，跑了出去
母亲把皱巴巴的角票
一骨碌塞进我薄薄的衣兜
叮嘱我好好学习，转过身走出校门
 
我看见母亲的背影
从忍不住的泪水里蹒跚远去
像一窝莲花白，把母爱真情包围
我哭泣在眼前迷茫的书本里
仿佛菜地的豆架，沿着母亲的臂弯
向上努力长出藤蔓
簇拥与我一样碧绿的蔬菜
 
初冬翻土
 
初冬，父亲在山坡上翻土
力道十足的锄具
不断挥动弧线，张弛有度
 
这是秋收后闲下来的村庄
树木已掉光叶子，形影孤单
土地卸下一年的劳累
等待锄具的嵌入舒活筋骨
身后已堆起一大片新土
父亲有节奏地抡起胳膊
挖去土地板结的沉疴
 
篾篓装满躁动不安的种籽
放在凸起的土埂上
等待迫切的愿望，及时入窝
几束玉米杆抱团取暖
小鸟飞走了，如单薄的影子
飘落于村庄的树林
 
童年的玉米馍
 
玉米馍，烘在黢黑的炉灶里
被一堆火灰盖住了贫穷
那是童年记忆中仅剩的粮食
在歉收的土地上
喂养了我们辘辘饥肠
 
每天早晨上学，我们用钳子
从火灰堆里掏出玉米馍
使劲拍了拍沾在上面的灰烬
小心翼翼把它装进旧书包
当作学校午餐的口粮
 
我们与齐腰的玉米杆一样
瘦骨嶙峋，长满饥饿的叶子
我们与玉米棒上的缨须一样
无精打采，蹉跎乡村的时光
我们黝黑得一无四处
只靠一个个焦黄的玉米馍
捡回一条性命
 
我们就这样走过那段崎岖的路
把种满玉米的村庄
夹在童年瘦弱的相册
扒开炉灶里隆起的草木灰
在饱满的今天，反刍玉米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