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组诗六首）


空

碗是空的，盛着饭
房屋是空的， 装着人和其它
大地是空的 ， 生长万物
天空是空的 ， 塞满黑夜

肠胃是空的，等待食物
道路是空的，等待车辆
火车是空的，等待乘客
古城是空的，等待一个人的归来

竹子是空的，麦秆是空的
山谷是空的，回声是空的

刘大爷的棺材是空的，停在后院多年了
牛大力的一个袖筒是空的，随风摆动


芦苇记

风吹芦苇的穗子
风吹甘州的苍茫
一片连着一片的芦苇
一片连着一片的苍茫
都是人间的拥挤
都是尘世的苍茫


河流颂

河流不喜欢直来直去
总是弯过来弯过去。像那些
满怀心机的人一样，在时
在地上，有时在地下
有时是温顺的，有时又爆发脾气

一看到河流上的发电站和水库
就想到了肿瘤，就替河流担心


总觉得马比汽车好

总觉得马比汽车好
骑一匹马可以奔驰在草原上
可以像夸父一样逐日
可以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需要谁给我修路架桥
不需要谁给我指引方向

日光月光都是道路
星光鸟鸣都是方向

快了有什么好，欲速则不达
天空是慢慢黑下来的
月亮是慢慢升起来的
好消息是在慢慢的等待中抵达的

走累了，就停下，看着花朵开落
走累了，就躺下，就听着风吹过


在医院

医院，多像市场
医疗，就是生活
你看，大厅的导诊
你看，开出各种检查项目的医生
让你病的眼服心服口服体服
其实有些检查是不需要做的
其实的些病是不需要治疗的
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护工。一根
绳子上的蚂蚱，鸣叫着
他们的声音，有时一致，有时不一致

有的病人，亲属们围着，液体慢慢地
滴答着，都在等待一种结果
有的病人，护工翻着身，都
漫不经心，就像每天一样，又过了一天

楼道里，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揪着头发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窗外大雪纷飞
白茫茫的一片


极简主义

冬天可以简了寒风但不能简了大雪
植物可以简了花朵但不能简了种子
天空可以简了飞机但不能简了云彩
黑夜可以简了阴谋但不能简了星辰

道路可以简了弯曲但不能简了前程
草原可以简了花朵但不能简了骏马
戈壁可以简了日出但不能简了落日
鸟儿可以简了羽毛但不能简了鸣叫

城市可以简了灯光但不能简了阳光
乡村可以简了驴叫但不能简了蛙鸣
那个流浪汉可以简了衣服但不能简了冬日的暖阳
那个鞋匠可以简了一条腿但不能简了一个空荡荡的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