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故乡温暖或芬芳（组诗）


一：故乡和稻草

都是有用的废物
那些年，稻草就是亲人，它有温暖的香
催人泪下的忧伤黄金一样铺在故乡的每一座院里院外
这被收获抛弃的草啊，还将继续完成命中最后一环：燃烧

二：故乡和亲人

我生来营养不良，快两岁了刚会挪步
母亲带我从城市到乡村舅舅家走亲戚
舅舅家款待我一碗小米粥
多年后
母亲告诉我，全家七八口人每天就这一小把米熬粥，你大舅天天把锅里的米捞给你吃
其他人吃什么？
山芋干
这是1964年冬天
这金贵的米粥让我一直惦记舅舅一家对我的好

三：故乡和麦子

夏夜，热浪滚滚，父亲从乡村小学教书回来
接下来几天他和母亲要到地里收麦子
然后拉到社场上晒干用石碾子压穗
扬过场后机成面粉
70年代，麦子的事情结束后，晒场上挂起银幕
《地道战》或《列宁在1918》
人们的欢乐就是吃一碗山芋干新小麦面做的稀饭
等天黑
端着小板凳看场电影

四：故乡和我
光线从不同的角度照过来
草堆的影子忽长忽短
我希望我画下的每一根草都有芬芳
干枯的空心的断了再断的身躯
在冬夜一翻身就哗哗声响的稻草
腊月寒冬暖我亲人的各种草
这些年一直都还站在原地
把生老病死的故乡亲人
紧搂在怀里
不离不弃

五：故乡与河流

早年，故乡的河流汹涌澎湃
除了灌溉还淹死过我的小学三年级同学冬梅
淹死过生产队里的一头老牛
一位姓张的寡妇跳河自尽
一辆手扶拖拉机过桥时掉进去过
还有两辆堆着麦子的平板车翻进过河里
四十年过去了
二十层的大楼压住了河床
世上之事没有永恒
河流流尽一生的泪水
住进陌生的人家


六：故乡与雕堡

始于1940年代
往地下沉三十米地上高出三十米
冬暖夏凉
储备各种物资，地下室有门
我和一帮发小下去玩过抓坏蛋的游戏
雕堡有两百平米的平顶
夏天抬个竹床上去乘凉
70年代后期，一位山东过来的和尚
住进去
不久
安徽逃荒要饭的一个女人也住了进去
俩人后来结婚了

七：故乡和花朵

妖娆如丝绸一样的美人蕉盛开在贫瘠院子里
父亲和母亲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推磨烙煎饼小声说话
那是我童年最喜欢的花朵
在我的眼中她像一面旗帜
招展又孤傲

八：故乡与戏剧

搞戏剧出身的父亲下放在乡村文化站时
曾带着一帮俊男靓女排戏
参加市省文艺汇演常获奖
有一回我放学回家，院子里全是人
欢声笑语，有几个女的长得真漂亮
没多会母亲从学校回家见此情景
拉下脸来把怀里的一摞作业本往桌子上一摔
指着院门外从没养过猪的猪圈对父亲喊：早晚叫你把猪圈拆了，你没空！这会怎有空扯闭篇！能干的你！
众人一看这阵势匆匆离去

九：故乡的六一

白上衣蓝裤子白球鞋
这是那年
六一儿童节学校规定参加合唱的学生要穿的服装
我没有白球鞋，穿的是姑妈做的红灯芯绒的布鞋
本来站第一排的我被換到后排
站在板凳上唱《卖花姑娘》和《敬爱的亚非拉朋友》
差点被旁边的同学挤掉下来

十：故乡和纪录片

第一次看拍电影
摄影师睡在沙土堆下
也是第一次听大人说：
这样拍沙土堆显得高
那一年故乡是学大寨先进县
拍片的人是中央新闻纪录片厂的


十一：故乡的美食

时至今日，于我而言
故乡最具标识的美食依然是
煎饼酱豆粉皮熏肉羊角蜜
想起这些美食
就会想起话剧茶馆里王掌柜的台词
花生仁有了牙口没了



2021-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