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一个来自乡下的孕妇


微凸的肚腹，整日奔波在城市的街道
为了不久后呱呱坠地的那一声啼哭，免于深陷的匮乏
她需要像母兽一样，在体内的警报器拉响之前
将辛劳调拨到最大值。直到闪烁的街灯
点亮暮色，才能回到
阴暗逼仄的出租屋，将沉重的身影
交给狭窄的吱呀乱叫的木床
温柔的抚摸和轻声的呼唤是每晚的必修课
这样的方式，能够确保她
充分享受到一个新生命在体内的躁动
和即将成为一个母亲的幸福，从而安然睡去
一个粉胖的婴儿会清晰浮现，稚拙的爬行展眼变成了顽皮的少年
而背着书包上学的身影，又突然幻化为玉树临风的青年
迅疾的生长，赛过田间吸饱雨露的秧苗
照耀着梦中恬静却甜蜜的微笑
翌日，她会迎着朝阳
出现在公交车上，或街头熙攘的人流中
炫耀般地挺起比昨天更加显著的隆起
眼里放出骄傲的光芒。她的笑容是灿烂的
内心感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
她已提前看到：一个生命正降临到她深爱的祖国
而这座城市的天空，也正在升起一轮新的太阳


我眼里的小城


我眼里的小城具有难以描述的魔幻性
在春天，它一天天变得稠密、拥挤
冬天一到，又会一天天稀疏，空阔
周而复始的空间舒缩，极富韵律
仿佛一头硕大精灵的腹腔，在一起一伏地呼吸
而那些小城生活的人民，早己谙熟了这种脾性
春天，他们身影行色匆匆，不停奔忙
到了冬天，他们的脚步又会散淡优雅，从容不迫
如此默契的配合，似乎在有意营造某种心灵间的呼应
我愿意把这样的人间秘事，在信中告诉给远方的你
让你透过文字，触摸到热烈而鲜明的和谐
和我一起分享其中隐藏的神奇



我的体内，寓居着另一个生命体


我的体内，寓居着另一个生命体
在春天，他离我而去
吟诵激情澎湃的诗句，发出热烈不安的骚动
而到了冬天，又会重新归来：
冷峻的面孔，深奥的哲学语言
向我阐述，寂寥空茫的真理

离开时，我不得不出门送别
就像送别一个我亲手养大，渴望闯荡世界的孩子
归来时，又不得不出门迎接
如同迎接一位和我离散多年，阅尽人间沧桑的老友
这个过程，持续多年
我早已习惯

但并非毫无疑问：它是谁？从哪里来？
如此寄寓我的身体，居心何在？
诗人与哲学家的变换，有何深意？
——神秘的身份，肃默如谜

我决心用今后绵长的生命，换取一个谜底的揭开
但一种力量，无情地拒阻了这种努力
每当我试图破解谜题，无情的霜雪
便肆意降落，将满头青丝
瞬间染成一片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