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

没养羊之前，父亲在新屋王村养猪
一年出栏二三头大肥猪
二十多只羊挤满西厢房
紧挨着的二个猪圈
哪个猪圈关多少只羊
父亲没定数，全凭每只羊在日落前
那一瞬间兴之所至
羊群在山脚边啃食松软的白云
村庄在头顶的炊烟中蜕皮
父亲远远地跟着，他不挥动羊鞭
他的手里只有一把柴刀
这把银光闪闪的柴刀羊群认识
路边的荆棘通过露珠认识
山上的松枝柴薪在学习火焰时认识


◎山坡上

坡地上狗尾草与蓬草摇曳
春天来去匆匆
野百合咩咩地驱赶着羊群
趁着白云飘远
野百合与羊群悄悄聚拢
苍山在远去的过程中再次聚拢
雨点像羊一样伸长口舌
沙沙落在草叶上
羊群警惕地抬头望着我父亲
在山边变大或变小
野百合远远听见沙沙声响起
欲逃不得，它咩咩地惊叫


◎羊群悄悄远去

父亲想起它的羊群
还浸泡在寄船山的乌云里
发了白或者发了黑
便不易捞起，满天的星斗帮不上忙
他撂下了蕃莳地里锄草的活
望绿葱坷的羊肠小道奔来
蓬勃向上的田野不设篱笆
小溪只见眼前一段
不适宜羊群撒腿奔跑
趁着无人注意，羊群悄悄从云端回到人间
蓬草吐着泡沫，飘荡地头的岬湾中
而羊群出现在地头
父亲如临大敌
他懊恼，不应该让这些不速之客
风卷残云般的扫荡邻居家的大豆小麦
父亲一边分开齐腰高的乱子草
一边想着晚上
该如何措词登门向邻居道歉


◎有羊的日子
金钟山高大的阔叶林
与茂密的针叶林混交沟壑纵横
作为汁液，林间的微风
摇摆着被运输到嫩芽上
阔叶林不再是树木
它在羊群口渴的时候是波浪
在羊群饥饿的时候
还充当蓬松的奶油面包
羊群不该乱啃一气
林边够得着的草
寸草不生的路段
羊群必须快速抛在身后
并不是所有的草料都美味
并不是所有的回忆
都盘绕山路后，登上峰顶
黑夜会告诉小径纷岔的路口
它们是谁家的羊
在远远响起的吆喝中跑下山坡

◎养羊史

正如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一样
妹夫为祝父亲六十寿诞
送的两只山羊羔
揭开了父亲养羊的序幕
父亲养羊，改变了新屋王村
三十多年来无养的历史
父亲的羊，让村庄周围的
火烧山的荒田的性质与面貌
出现了可喜的变化
大道轮回，它们终于变废为宝
父亲没有让羊群如珠似玉
撒满山坡的志向
他把羊羔分送邻里亲戚
临起身，站在人家的房檐下
神采飞扬分享养羊经验
遗憾的是，过不多久
父亲仍是村里孤独的牧羊人
父亲心忧，今天羊群跑得不知所向
他更忧心的是这群羊明天的去向
半夜里，他在电话里问我
这群羊，你还管不管啦

２０２１年５月１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