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一定是穿着窨井边的鞋子走来的
（组诗）

曹焕荣

★街上，那个拣垃圾的老人哪去了


据说，这是位孤鰥老人
残联给配备的轮椅
他却用其推着拣“垃圾”

几乎每天都见他颤颤巍巍
一瘸一拐推着轮椅
轮椅上，高高摞着他拣到可心的财富

每天，他起的那么早
差不多把晨辉，霞光，连同
火红火红的太阳都装上了轮椅！

——他眼里的垃圾箱简直是个金库
拣啊拣啊，把辛劳，兴奋和希望
一个一个失落的日子
都拣了回来……

怎么，几天没见了？
有人说，他到别处去拣
有人说走都走不稳，还能去多远？

一日没见，两日未见
多日不见！这位老者
哪里去了
有人说看到那轮椅了——
并非空着，高高摞着
揪心！


★拾柴火的老太


久久站在古树下
等着枯枝下落  
像等着回归的青春
满怀的希望

她已无力砍柴了
似枯枝无力长在杆上
这棵老树在她心目中与之
相依为命
是抵御严冬的用之不竭的光热
盼风吹下干枝
又怕风吹倒自己

也许感动了一只乌鸦
忽然蹬空，送给她一枝硬骨……

老太望着乌鸦飞去的方向
婉若眼睁睁看着
一位亲人就这么消失！


★十岁的孩子


妈妈打工走后
十岁的妞妞就一下长大了
嫩胳膊小手当了家

扫地，做饭，喂鸡……
背着弟弟上学……
邻里都夸她像个能干的大人

每到夜里
她才小成了孩子
把枕头当妈妈  紧紧抱在热怀里做梦……


★老人的手机停机了


留不住的夕阳从窑壁滑过去了
唯留拐杖这一线光
支撑着空的窑洞
和颤惊惊的孤独老人
老人摸到手机想打电话
然而，已停机……

停止不了思念啊
想远方当老板的儿子
想出外打工的姑娘
和上大学的孙子……
老是想，日日想，夜夜想
信号断了，怎么也发不出去！

断了信号的她，像座孤岛
孤岛，任岁月再汹涌的大浪
也冲不走
她要守住老家这一片江山
守住先人魂魄驻足之地
守住祖德，村风，乡愁……

可离街上交费处太远
走不动的老人的手机
何时通呀！窑洞变成一个大手机
夜再黑，窗户
都睁着明溜溜的大眼
望着远方……


★窨井边，放着的那双双鞋子


天黑了，窨井盖还开着
黑暗都沉到窨井里去了
窨井边放着那双双鞋子，热气腾腾
像光源，点亮了
整个街灯……

夜深了，一切都静下来
静得忽略窨井黑窟窿洞
井下几个人热火朝天
趁着不影响夜幸福的梦
正在把城市的污秽，黑暗
一点点掏出，运走

这多像天上的星星
灯笼火把加班
也将暗夜这样一点一点掏尽

谁也不知道这些掏井工
什么时候下班
我坚信，黎明
一定是穿着窨井边的鞋子走来的


★站在脚手架最高的人


灯火站在上面
星光站在上面
太阳站在上面
风云站在上面
他们，站在上面……

这些盖大楼的人
每天都在长高，升级
高的几乎让人一看就头晕
他们却一直举着现代文明攀升

我除了敬仰之外
更多的是深刻地认知——
这些站的最高的人
却活在最底层
以智慧
辛劳，勤奋为共和国奠基

而高处，何止夜灯
是有人忽视的美的人性
亮丽着人间


★卖甘蔗的小伙


你像把日子一根一根竖起来
不用吆喝
只以麻利的动作显示
看，不论砍下那一段
生活，都是甜的！

也许经历过的人都知甘苦
只有涉事不深的孩童好奇
总爱嚷着要亲口尝尝

俗话说甘蔗哪有两头甜
剩给你便是一堆
嚼过的残渣

当你清扫完又一天
拉着架子车慢慢离城
禁不住回望摊点
这才似用心咀嚼自己……
不知，是苦是甜


★菜变


每次上街买菜
我总放心地找一个老头
即是他未来，我甚至，不买
也空手而归

莫笑我固执
在我眼里他的菜
和他一样起的很早
带着晨光，露水，鸟鸣
没农药化肥污染，残留
原汁原味的泥土气息

乡下人的朴实，真诚
一脸发自内心的憨笑……

他不缺斤短两
公平交易，不随便长价
遵循市场法则，以人心换人心

等了一集，他没来
等了两集，他没来
我急需时，他来了！

再三注视，几乎不认识了
他衣帽崭新，大为一变
开辆“三马子”
似整批贩运，不像以前
拿自产的那么一点上市地摊

我迟疑半晌，还是
被他的笑容征服了
未讨价还价
买了捆大葱

回家打开捆儿，一惊!
绑着好粗的草绳
外边保鲜的像位娇娘
里面尽是成团的烂叶，泥土……
忽然憎恶这葱
一根根剥着外衣
剔除着多余的负载——
是人给商品加码，还是物化了人？
一心想还原市场应有的价值观
但愿，蔬菜千变万化
菜蔬味儿，人味儿
永远，不要再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