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色与青色接近，水与山
保持恩赐，保持自然对人类的冷漠
一滴向下滴落的水
一块向上隆起的石头
退却的生命，在圣洁中相遇
无以排解的主题
随着温度与虔诚滴落
宏大解构为风俗
向河流汇聚，连接远方的身体
近在咫尺，脆弱是周而复始的执着
而伤感与欣喜都从生长开始
春天平衡了诗歌与谶言
薄薄的一层咒语，承载了
雪花、宇宙与万千风声
一切仰望又向上的力量来自春天
一切沉郁且向下的挣扎来自春天
那些被贬谪于花朵中的季节
文字的野草恣意招摇
经过牛舌、雪豹、日月果腹
静静等待着野蜂飞舞，被采撷者发现
浓厚的赞美，不息着它的游牧
怂恿每一颗种子、每一种动物
每一刻的恋情，直挺高原、无视稀薄
用绿色的骨骼填进枯涩的灵与肉
使其得到启蒙、睁开眼睛
再一次，隆重地向东南西北行走
从蹒跚到熟练，从短暂到永恒
热烈地呼唤着世间所有的姓名

二
春意的咏物正在铺陈
花儿与少年，细致地抒情
等待点化的石头与爱情
漫山遍野，随着大地的礼赞
打破个体的严肃，进入偶数的
复苏，她们与他们
用鸟的语言和花的香气彼此倾诉
第一句让雪融化，第二句让心发芽
第三句、第四句只剩耳语
燕子口中的呢喃，包罗万象
一座又一座山接连被绿色点亮
一条又一条河被春波涨满
这时，选择一种盛开的方式
用来相爱，国王头戴桂冠
即使是乞丐，也是最富有的乞丐
植物祝福的舟舸，形似龙胆与格桑
轻快地驶上屋脊，以古老的热忱医治相思
四季得以轮转，魂牵得以梦绕
此刻，需要一双眼睛承载湖泊
舒展出生机深处的颤抖，像生动的日出
热气腾腾地划过黑马河的早晨
帐篷、牧女和羊，栖宿男人的雏形
水是咸的，草是甜的，我们甘之如饴
被长袖的歌舞网罗，随着马蹄颠簸
在一阵春风里暖暖游荡
无忧无虑的日子，草长莺飞
一次抚平粗粝的余生，要敬畏，更要依偎
春天远未结束，你就在不远处

三
马家窑的某个春天，陶盆上人群舞作一团
原始的崇拜与烦恼，昭示着献祭者
纯粹的存在不可调和。尖锐中伸出枝桠
水在纤维和毛细血管中沸腾、肿胀
不关乎道德，却美得不可方物
季节的集体主义，自由和情感依赖
拨开泥土，一只青藏獭兔和一头牦牛
两片雪花同时落地，具体到欲望
羽毛或者动物本能，并没有什么不同
绿色的劳动蕴藏文明的缩影
流亡的种子遇见了属于它的浪漫
以青年的形态杀死自己
而孕育和离落都在等待承认
一场青蛙的葬礼可能源于稻穗
一场暮年的远行可能出于年少的踌躇
这些春天的牺牲念念不忘
一次次尝试回答败腐的问题
耗尽了灵魂的赤裸，绿了又绿的衣裳
庇护又囚禁，包容又斗争
太阳经由赤道向北，沿着河流向西
顾影打扮、照耀、怀疑
春天总是某物的春天
昆仑山上远离秩序的昏晓
不安往往过于活跃，少一点是青涩
多一点是成熟，终于，渴望胜过反思
难民得到补偿，难以概述的轮回
不充分的胜利完成了最彻底的表达

杜帅2021年12月3日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