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负担与体验
蚂蚁们用细嘴,咀嚼硕果
臭,它们灵敏的嗅觉
多半时间都花在这个字上面
不停地说文,解字
“臭,本人在上,狗在下”
许多蚂蚁连成一线的攀爬
被一刀切,断了线
上面的往上,下面的往下
有时走成两个圈
树上和地下,要等到果实烂了
落下,蚂蚁才会闻到
“落实”这个词,原来是结在树上
落下的时候,消耗半沓纸
2月:爬山者
我经常去爬一座不算太高的山
这样就可以看得见
连绵起伏的群山。这样容易
爬上山顶,遇见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我经常一小朵一小朵地
和它们打招呼。被春风吹过的地方
我经常在它们摇曳的瞬间
想着,石头有石头的故事
野花有野花的乐趣
我经常在内心荒凉的时候
数一数野花,然后开始走下坡路
3月:铜仁的雨季
习惯站于窗前不停地咳嗽
像一只乌鸦穿过暴风雨
在破旧的树窝上苍凉般惨叫
我习惯了病痛和药物
每次水涨船高的煎熬
都会担心脆弱的生命之舟
侧翻在人世的臭水沟
我的习惯,从早到晚的
雨点,击打阻挡视野的玻璃
把肉身关在潮湿中的干燥
扫箒扫不净孤独的迷雾
4月:又到清明
故乡能保守的秘密
篱墙围住一树梨花
我站在墙外,久久地注视
花像纯白伤感的句子
写在破旧的老屋
野草已一寸一寸地霸占
目之所及的田地
我与故乡的联系,唯有通过
一座父亲的坟墓
5月:赤松道场
一棵松的修行方式
在黔灵山可以这样,向上
拔高三十多米
从莽莽苍苍的树林中
突围出来。几百年的苦渡
终于到达它的高度
另一棵松的修行方式
可以是,树根比支干还长
为了不被大风
刮得东倒西歪,影响山容
就裸根匍匐在崖山上
交错扶持,粗鲁地紧抱
6月:带草的一生
以前骨瘦如柴,家在农村山上
尝尽百草。现在经常盯着
药单,这张字迹潦草
藏在抽屉的秘籍,破损发黄
却是用力活着的证据
遵循弯弯绕绕的笔画
按时吃药。在追寻延年益寿中
草与药,早就约好
要让抱恙的身体服下
艹字头的苦辛和三分毒性
7月:中南门下午的遐想
想起明朝的那些事儿
中南门,回到水运昌盛的怀抱
码头回到一派繁忙,船只
围着铜岩三三两两,相互依偎
想起一个僧侣从湖南溯江而来
去朝拜梵净山,中途看上了
东山的风水,一座寺也看上了
山顶上的平台和几块石头
想起熙熙攘攘的府城
在郭家铺子吃一碗锅巴粉
所遇见的人——扛扁担的壮汉
包头帕的妇女,都称蛮夷
坐于街角的老婆婆,炸着油香粑
想起这猎奇、神秘的异地风情
琳琅满目的物品,经由
中南门上船,追赶锦江去远行
8月:受戒
我耗尽了现实。在另一种受训中
倒在妥协的温床装睡
教条举起来有教鞭的力度,抽打
呻吟符合坚硬的兴奋
少数服从多数,我跟着
奔跑的形而上学,攀登一座悬崖
横刀立马,颤巍巍地
抄写飞鸟与落日的预言
那些闯进黑夜的辽阔,找不到
断代史的齿轮。
我苍白的头颅,每次抬升
都是漫长的疲惫,夜莺和昆虫
呼喊着燃烧的歌咏
这场冒险的培训,持久地
碰撞围墙垒筑的象征
9月:散场
大人物悉数退下灯火辉煌
留给最后的我,一个空洞场景
数不清的空椅子齐刷刷地
奔向空旷的大舞台,一切都空了
头上的夜空更空,一轮明月
不去照沟渠,也来发点光凑数
虚空如梦,一只荧火虫误入
也许明了:舞台再大
终究都是些过客与烟花
我看到,排好队的椅子
让刚刚热闹的压力,压弯了腰
东边的不倒,西边的已经歪了
这样的折线,像中秋以后
一片树叶开始衰败的历史——
发黄,风吹,落下
它所拥有的绿叶,已献身山川
或人民公园,曾经给的赞美
只不过是鲜花的陪衬
10月:赤水大瀑布
如果你想把一片丹心表白
就来学习赤水大瀑布
它的教学方法简单粗暴
红色的水,从76米高的悬崖
向下倒,倒出一道80米宽的
白色披风。你可以想着
把它剪成洁白的婚纱
也可以裁成藏族人的哈达
只要你站在靠近的丹霞石上
其实不用想,它已经为你
这一生峦山恋水作了最好的表达
11月:寻隐者不遇
我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除了地址和名字,净是些凋零的猜测
或许他出生在世,就注定
不在现实中。一条河流经过的地方
起码有个村庄,住在里面的人
起码可以给河流命名
就像父母给孩子命名一样
显然他的一切,与同向的思维
存在交叉分析的偏差
他斜走出来的身影,像风
只见草木摇动,而声音却是
模糊不清。在乱书的书法中
去寻找章法,我始终对他的了解
近似没有完成的工程
在号称生活这座烂尾楼里,他
可能是一根生锈的钢筋
也可能是一块破损的砖头
众人把他抬举,然后焦急地等待
永远不封顶的欺骗
12月:雪的诗篇
雪找不到献给人类的天空
无限的蓝,忧郁症
像立于悬崖上的半棵松
并不期待雪白,它要的是绿
我要的是乌云,唯有
黑色适合我的人生。多少次
我梦见自己裹一身黑衣
行走在雪中,那是五泉山上
兰州的上空,高适北楼西望
邓千江见阵云冷落,林则徐
白头合对天山雪,谭嗣同
访僧入孤寺,我只是行走
仅仅抓住雪,从黑而来的风沙
相信了长河落日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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