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钱江潮,悠悠紫微山,潮城海宁,是自然“潮”,也是文化“潮”。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孕育了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他用一生追求爱、自由、美,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今年是诗人徐志摩逝世90 周年,斯人虽已去,诗情仍长留,诗歌节依然如约。作为“志摩故里”,11 月19 日晚,第六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奖颁奖典礼在我市举行。
据了解,本届诗歌奖评奖共收到来稿诗集262 部(件),不同国籍、不同民族、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诗歌爱好者,以极大的热情参与了这场诗坛盛事。历经初评、复评与终评三个环节,多名国内著名诗人、诗评家实名投票, 最终评出六位诗人荣膺该奖项。他们有的深深扎根于生养他的土地,有的以回溯过往的姿态面向未知,有的站在青春的转角追问自我。让我们一起对话第六届徐志摩诗歌奖获奖诗人。
张远伦《逆风歌》
记忆中遥远而真诚的故乡
回想遥远而真诚的故乡,鸟儿哼鸣,稻谷沙沙作响。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的十年,张远伦回乡执教。再回望、审视这十年光景,尘埃之人和细微之物在他的纸上走过且久久停留,凝聚成一册《逆风歌》,渴望在时代的文明教诲中维持心灵的有效温度。
说起与诗歌的缘分,张远伦追忆到了孩童时期。从小,他便爱听长辈讲故事,《聊斋志异》最是印象深刻。听着听着,张远伦便思索,如果是他,故事的下一章节会如何描写?十五六岁的初中时期,对于文学的渴望愈发迫切。每天下午放学,趁着晚自习前的两个小时,张远伦总是独自沉浸在阅览室的书海
里,在那里,他第一次与诗歌打了照面。“ 以前接触的都是一篇篇的文章,原来还有分行文字这样的体裁, 还有长条形的封册。”这一初见,便是倾心,张远伦从此与诗歌结了缘。上了中等师范学校后,受余光中等一批诗人的影响,张远伦的诗作也愈发注重对中国传统美学意向的承袭。
原本是一条与诗作携手相伴的路,却因张远伦回乡执教中断了前途。张远伦告诉记者,由于乡村信息闭塞,连一部电话也没有,他一度停止了写作,却也开启了另一种生活——
他去听鸟。在山谷里鸟儿聚集之地做一个潜伏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听领头的鸟儿发出呼唤的声响,一只鸟儿扑腾翅膀飞上天,一群鸟儿扑腾翅膀跟着去。他捕捉到了鸟儿的语言,有的是呼唤伙伴,有的是黄昏时歌唱。
他去劳作。收获的季节打稻谷,天上北斗星,地下筛谷斗。收录于《逆风歌》的《给女儿讲讲北斗七星》将这段经历写成了诗:
北斗七星不是北极星
北斗七星是七颗星
有四颗星很坚实,它们组成方斗
像在打谷
有三颗星很柔软,它们形成篾席
像在挡谷
北极星是孤星,再亮也没有意思
北斗七星是群星,黯淡一点也没关系
它们先是倒扣在天幕,而后每天倾斜一点
仿佛有无形的力,将群星慢慢扶正
稻子熟透的时候,北斗七星
终于稳稳坐实在深邃的夜空
上天布满了预言,所以我们仰望
女儿,有时候,要相信轮回
“十年沉淀,对我创作的影响并不体现在如何写诗的手法上,而是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心灵的抚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的灵气启迪着年轻的张远伦,心也随之平静下来。于是,一部脉络清晰、源头可溯的村庄简史《逆风歌》回应了诗人张远伦的乡土情怀。
对于自己凭借《逆风歌》荣获第六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奖,张远伦直言,这是一种缘分的延续。“我读的第一本诗集,就是《徐志摩情诗选》,我向往他的才情,也向往他的家乡。”
胡飞白《活着若无不妥》
平常生活的延展和弯折
工作时,胡飞白是严谨的宁波市政协调研员。工作之余,他是一位浪漫细腻的诗作家。他的诗,写在生活的角角落落。“飞白是一位善于用诗歌呈现生活现场的诗人,他对万物有敏锐的感知力和洞察力。他善于从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发掘新奇、独特的诗的空间。他的诗是深思熟虑后的即兴发挥,呈现出意外的延展与弯折。”第六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奖授予其这一荣誉。
生活百态,皆是胡飞白的素材, 可以是在一片落叶飘零时,或是在一列飞驰前行的列车上,也可能是下雪天骑电瓶车送女儿上学的路上摔了一跤⋯⋯做生活中的有心人, 敏感而细腻地捕捉,随手记录短句, 最终书写成诗。
胡飞白告诉记者,他对生活的敏锐触觉来源于广泛的阅读。飞白的父亲是一位老师,受其影响,他自小喜爱阅读,最早拜读的是泰戈尔的诗集,并且照猫画虎,提笔模仿文学大家的遣词造句。而后,徐志摩、穆旦等一批诗人作品叫他爱不释手。白天看不过瘾,晚上学校宿舍熄灯了还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阅读,让我有限的人生阅历得到拓展。”时至今日,胡飞白依旧保持阅读的习惯。
来源于平常生活的小诗编纂成册,胡飞白为它取名为《活着若无不妥》,“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活着若无不妥,你该怎么样?”此处留白,是胡飞白留给自己,也是留给读者的思考。他认为,日常间的妥与不妥, 终究构成美好的生活,安顿好自己的心,好好过生活去吧!
康雪《回到一朵苹果花上》
笔落到低处 提取瞬间与永恒的隐秘花火
1990 年出生,康雪是一位“90后”青年诗人,来自湖南。《回到一朵苹果花上》是诗人康雪的第一部诗集,诗集名《回到一朵苹果花上》取自她写给女儿的一句诗。它听起来是纯真的、清新的,但康雪的本意不仅仅止于此。顺着苹果的轮廓回到一朵苹果花上,更是她对写作初心的一种自省、坚持以及对人性本初洁净世界的美好向往。
“我更偏爱自己早期的作品,就如《回到一朵苹果花上》,它是自我意识的抒情表达。”有人主张诗歌要彰显力度,或是蕴含深度和哲理,但康 雪坚持,诗歌的精髓离不开追求真善美,那些轻松的,自在的,富有灵气的写作,让自己的作品更能抚慰人心。“一朵小野花,也是有力量的。”
康雪的“小野花的力量”来源于她自由的童年。一个质朴的小村子,一户清贫的人家,养育着康雪这个快乐的女孩。她是村子里放牛娃娃中唯一的女孩子。把牛牵到屋后的斜坡向上,牛肆意吃草,男孩子组局打扑克,每次打完,淘气的男娃们总把扑克扔得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再回想起来,顿感当时的场景甚是浪漫、美好,满是诗意。”她去山里采蘑菇。离开大人的庇佑,在树丛里钻,在小路上跑,一个人跑出老远,哪怕遇到山头的坟墓,也无法将其拥抱自然的热情消散。
捕捉微观的细腻,以轻松的表达呈现出朴素、清澈、温暖、敏锐的语言魅力,康雪诗歌的内在生命力, 读懂了自己,也抚慰了人心。
江一苇《摸天空》
贴着纷繁生活 贴着火热心灵
诗集名源于同题诗《摸天空》,这是江一苇最喜爱的一首。
小时候,父亲很喜欢将我举过头顶,
让我伸出手触摸天空。
他常常会问我:“摸到了什么?”我回答:“月亮,星星。”
“还有呢?”
“还有白云,水一样,流过指缝。” 父亲欣喜地对我说:“将来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摸天空。”
后来我终于长大了,
我却再也没有触摸过天空。不是我不想,而是再也没有人
会像父亲一样,能不厌其烦地听我说谎
每一次被骗,都显得那么高兴。
诗人江一苇生长于甘肃渭源的一个村庄。与《摸天空》一样,诗集收录的诗歌大多描写诗人对家乡那广袤的大地上世代生存的、磨难重重的人们的深切关怀和温暖抚慰“。我认为诗人一定是长在他生活的土壤上的,我深知故土人、事的局限,又不得不深深地爱着。”
之所以有这样的呈现,源自江一苇的生长环境。他的母亲作为续弦,长久遭受亲戚、村中邻居的冷眼“。我小的时候,妈妈总是和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我不懂,等我懂了,她却不说了。”
诗集中《农妇王芝香》就描绘着在传统封建观念束缚下,在文化匮乏的乡村生活中,母亲王芝香惨淡的一生。“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王芝香,还是王籽香。生长在一个多少年来重男轻女的村子里,你不识字,所谓的名字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称呼,没有其他意义。你甚至不知道你曾作为王籽香,在一个户口本上存在了二十多年,后来因为村长的笔误,又作为王芝香活到了现在。”“我长这么大没说过爱你,是因为村里没有这样的语言,说了,你也不懂,但我心里是装着你的。”
父母是一代人的缩影,一生坎坷,既有时代的局限,也受自身认知的限制。而在江一苇看来,比挫折更叫人沮丧的是“,你心里的爱,连着多少悲苦,作为一个文盲,你始终无法说出⋯⋯”他试图用诗歌扯下家乡某些陈旧落后思想观念的遮羞布,从而去改变些什么。
这是一个秉持质朴诗心和爱意的优秀青年诗人所怀有的贴着纷繁生活、贴着火热心灵去进行汉语新诗创作和技艺探索的自觉,乃至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李瑾《黄昏,闭上了眼》
在地铁中体验世界的不安 在地下观照地上的飘浮
李瑾,被称为“地铁诗人”,《黄昏,闭上了眼》是他的第三本诗集,亦是 “在地铁中体验世界的不安,在地下观照地上的飘浮”的产物。
李瑾与诗歌结识得很早。小学时,他就在村里记账联单上模仿古诗创作;及至初中,李瑾开始触及新诗, 加入了校文学社,一首以新生为主题的诗中写:缪斯笑吟吟/手指处/伸向浴场的路。老师的评价是“隐晦”,李瑾最初还听成了“淫秽”,很是自鄙了一段儿。到了高中,自办手抄报,取李白诗意,命名为《孤蓬》。上大学,一首
《禅意》敲开了系文学社的大门,彼时便是囫囵吞“诗”,天天手捧《星星》《诗刊》。然而李瑾慢慢发现,古诗养人, 新诗伤人,长此以往,有点敏感,于性情不利,便停笔绝缘,几乎不再创作。
直到2013 年,搬家的缘故,李瑾的通勤时间单程一个半小时。“本来我在地铁上是拿着书啃,后来忽然萌生了写诗的想法,我决定给自己一年时间,圆圆自己的文学梦。”2014 年5 月起,李瑾便在地铁里用手机拉拉杂杂写诗。
迄今为止,李瑾的作品都是在地下兜兜转转的状态下完成的。这个过程让他发现,在地下穿梭更能真切地体验漂浮的命运;也让他发现,文学包括诗歌不仅仅是一种自我发现,还承担着对周围的“他人”和更广泛的人类的命运发现和关注。
诗集《黄昏,闭上了眼》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诗集名源于一首同题诗《黄昏,闭上了眼》。
在寒冬,黄昏比中午温暖,风近一
些
落叶留出的空旷
将全部交给春天。有些雨雪久候不至
只不过是还没有学会欺骗。你要懂得
关于人世,乱石
正以棱角怀疑谁,河流在窗口顿了顿
把自己送出两岸,所谓的命运只不过
是个死者。有人
祭拜,有人学会放弃,在泥土里等待
一棵单腿站立的蒺藜。当然,有
时候
人是略微快乐的
比如夜晚沉没时,光和它的方向相反
“它表达的是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这首诗也暗示一个道理:我们要做的是减法和放弃,否则忙碌一生,也体会不到自己的真实存在,最终沦入碌碌无为。
对于此次获评徐志摩诗歌奖,李瑾深感鼓舞“。我想,这次获奖将继续巩固我诗歌创作的如上初衷、初心。”李瑾认为,诗歌作为文学类中最敏锐、最前沿的社会观察哨,更需要担负起社会责任和艺术责任,摈弃自娱自乐的自恋,密切关注人类实践活动和社会现实,书写人类丰富、饱满的心灵世界。
陈航《陈航的诗(大学生)》
我希望自己能在这片海洋中 激起一丝水浪
相比往年,今年徐志摩诗歌奖的评选更加侧重于给青年诗人展现的机会。1997 年出生,今年仅24岁的大学生陈航就凭借稳健而卓越的写作潜能荣获本届徐志摩诗歌奖,他也是6 位获奖者中唯一的大学生诗人。生长在海南,让这个小伙的诗歌中独有一种温和的海洋性气候的韵味。
要说陈航对诗歌有意义性的认识, 是在他的高二。一次无意间的阅读,陈航读到了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的《果戈里》。虽然当时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但里头的“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瞬息点燃荒草”一句令他着迷。落日、狐狸、大地、荒草这几个意象揉捏在一起,让他体会到了语言生动的美妙,将他拉到作者创造的诗歌世界当中。
由此,陈航接触的诗歌类型更为广泛,诗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好像, 诗歌就是我要完成的一件事情。”灵感来时,几分钟就能写出小诗一首。达不到自己的要求时,一首诗歌的初稿要在他手机里躺上几天甚至几个月,走路时思考,睡觉前斟酌,感觉对了才算完成。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说,经验即是诗歌。校园生活、城市的变化、就业的压力
⋯⋯复述历史,面对现实,以及每次对生活经验的过滤,都是陈航诗歌的细胞。获得徐志摩诗歌奖的组诗第一首《与己书》就源自陈航对时间的思考。
你不要买卖
人间的物件,将自己
作为抵押物。这偶尔钻出的白发已经证明交易的实时性
你的夜晚,败光了
灯火的影子。飘渺的鸟鸣是其星空的仁慈
你想将灯火赎回,但孤独的枝条已经长满整个屋子
人越长大,丢失的事物越多满天的繁星
都是你触碰过的花朵
2018 年,陈航21 岁,奶奶去世。这是他记忆里第一个失去的至亲家人。像奶奶一样,陈航大学期间每次回家,边的老人逐一逝去。我们在生活,“而他们已经离去。”陈航感慨人类对抗时间的无力,感慨那些逝去的人或遗憾的事,都化作漫天繁星,开出花来。
对于此次获奖,陈航直言意外,这也将成为激励他走向远方的补给站。海洋那么大,暴雨落入其中,也会不知身所踪,我希望自己能在这片海洋中,激起一丝水浪,一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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