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妈妈缝在衣服上的补丁
撵走了冬日，给饥寒的少年
牵来了春天



现在精心嵌在时装上的补丁
是怀旧的炫耀，时髦的破折号
吸睛的坐标


匠师们镶在诗句里的补丁
心线穿凿的文字布料
玑珠闪烁，历经千年
怦然心跳，酩酊醉倒


人生岁月里互赠的补丁
是一句话，一回伸手，一个微笑
把我们都缝络在一起
岁月静好


                   勋     章




发际线处的小坑
那是学步时从木堆滑落结下的深仇
额头的兰花图
那是玩伴袭蜂的砺石撞在苞谷杆上
弹射回来的强吻
无名指上的沟线
那是暑假鼓捣打麦机那天下午乌鸦的聒噪
腿上的几道疤印
那是儿时绊倒的伤几年发炎的制造
手臂经历的骨折
那是学生时代武当飞腿摔倒的自愈
脚踝至今的疼痛
那是奔走的年轻遭遇死里逃生的车祸
髌骨承受过的破裂
那是中年退跌空阶的一次晨练……


人在世上漂，哪有不挨刀
我们的发肤，身体的每个细胞
持满了时光授与金光灿灿的勋章
和灵魂在等待一场烈火中的升腾
半斤八两的残骸回馈岁月的雕刻




                    舅 婆  婆



儿时故乡的永宁场称为小香港
逢场天的壮观也有几乎挤毙命的经历
无儿女的舅婆婆孀居在这条街上
她是我们心中的甜糖甚至观音圣母
幻想她会在有一天施法拯救出我们


绾结的花白头下一张郁瘦的脸
惶惑的眼睛映射出人世所有的善良和苦历
脚步蹒跚着老式蓝布衫裹紧的瘦小身材
满口假牙咀嚼出喜吃硬米饭的别致


每次路远错时卖不了两分一斤的柴禾
舅婆婆总是想办法给我们解决掉
不想我们长途跋涉几毛钱的愿望破碎
儿时赶集的盼头不只是看连环画
进电影院或享受人海冲浪的惬意
念念不忘还有舅婆婆偶尔半碗面一颗糖


她逝于何时葬于何地我全不知
奔命的匆碌几乎忘却她的存在
今夜，我忽然想起爹妈常叨唸的舅母
我的那个不知姓名的舅婆婆
是否死前也呼唤过现已长成霜鬓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