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多言语的，
在山河湖海飞禽走兽
的影子里浮沉。
浪花是缄默的，缄默
而寂寥。这宁静的
虚空不喜欢言语，我便
守了语词的寡，做
文字的鳏夫。

虚无的海里有山，
一座山守着一棵树，
不开花的树。叶子飘落
发出没有声音的声音。
安静得，像一片空白。

空白里却有生命，
游弋着鲸鱼，和
影子的鲨鱼。鲸鱼
驮着月亮，月亮里
鲨鱼在出生后死亡。

死亡的鲨鱼跌落回山上，
就成了一些残破的东西，
时常看到有人纪念，
这些年来香火不断。

香烛生出烟气，散到天上，
偶尔就聚集成云，云里
不时传来雷鸣。我漂浮着，
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那山里
树上，偶尔传来开花的声音。
黑色的海里不常下雨，干枯
的水泽哺育着所有漂浮的
事物和微小的生命。所以
每每有雷云聚起，万物都汇集
向云下的阴影。我被裹挟在
洋流的影子里，四处飘荡。

祭典的火光又从山里飘起，
我随着雷声落向南方，那里
土地睡着，嵌在一个梦里。
梦里有座沉默的山，山上的树
睡着，不开花，只是落叶。
叶子落下，安静得像一片空白。

满是落叶的山上，人们在耕种。
没有季节的日子里，种下一些希望，
在一百次雷声过后，勤奋的人
在土地里收割痛苦。
痛苦是一株一株的，那一株一株的
痛苦长出一穗一穗的死亡，填饱
那些琐碎的事。再捣碎，碾成细碎的
希望的粉末，又泼洒到开垦过的
沉默的土地里。

鲨鱼群在山下徘徊，簇拥着我，
偶尔有落叶散到山外，我们就以此
果腹。等待新的雷鸣，和云层深处的
闪电。
闪电并不是这幻觉里唯一的色彩，
在梦遥远的边疆，人们在草原上放牧，
用羊群收割芳草和黑暗里飘落的光。
闪电落下，送来一些新的影子，又
带走一些种子和泥土，周而复返，
鲨鱼就从泥土里掉落。

这些鲨鱼通常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偶尔聚在一起，偶尔又散开，洒下一些
曾经是鲨鱼的东西，其他的影子也一样。
那些飘落的，最后都沉没到草原的阴影里，
成为故事，和传说的片段。

这些阴影堆积在一起，就长成了
一棵树，草原上唯一的树，
这树也沉默着，不开花，只是落叶
安静得像一片空白。
却有声音从空白里传来，带着
祭典上的烟火气，和骨头的白
血液的红。草原上的老人说，
那是踏上归途的鼓声，鼓声响了，
就回家了。
我徘徊在夜的回声里，等待闪电，
和雷鸣。等待树下的鼓声，雷鸣
一样的鼓声。等待一条真正的鲨鱼，
或许还有一片真正的海。等待一棵
开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