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游绍兴鲁迅故居

在鲁迅故居
我看到很多人，都是陌生人
在鲁迅故居
我看不到鲁迅的身影
百草园的乐趣全在童真
现在的孩子个个少年老成

你说：救救孩子
我说：救救大人
你没能救下孩子
而我都难保自身

找遍整个天空
也没找到救星
承认吧，你我只是泥菩萨
闭上嘴，我们别自欺欺人

参观如看戏
别担心自己入戏太深
一转背
我就确定自己仍然在戏之外
旁观者清，局外人不痛
在鲁迅故居
我仍然看不到自己的心

心与心如何相印
病与病怎样相克相生
即使你的呐喊大过雷声
不醒的人还是不醒


二、穿墙有术

一墙之隔
隔着多少时区
一墙之隔
隔着多少心事

一墙之隔
隔墙有耳
我想拜声音为师
学习穿墙术

柏林墙都倒了二十多年了
我们难道就不能在心墙上开一扇门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故事中的咒语将成为现实中的钥匙

你是沐浴的月亮
我是近水的楼台

我是等着甜蜜的水
你是渴望融化的糖


三、地下的孤独

一个人总有不得不孤独的时候
进这间房不对
进那间房也不对
出去更不对
站着不对
坐着也不对
醒着不对
去睡也不对
看电视不对
玩手机也不对
你做什么都不对
你不做什么也不对
你恶狠狠地揭左脚踝处的伤疤
血，鲜红的血
慢慢地，孤独地流出来
流成一条孤独的河

一个人总有盼望孤独的时候
水泥的丛林
每一座都是孤独的
成双的眼睛
是孤独的
成对的手脚
是孤独的
成对的耳朵
听到的是自己的沉默和孤独
数不清的头发
每一根都是孤独的
不想说的话
不必因为敷衍而说
不想做的事
不必因为应付而做
不必坐在台下
听台上的人废话连篇长篇大论
不必在酒桌上喝
别人居心不良地劝而你又不想喝的酒
在孤独中你未必能做完全的自己
但至少你不会做恶心的自己
你尝试着打开自己，像蘑菇一样
你尝试着进入别人，像空气一样

在我的孤独中
死去多年的人复活
活着的我再次确认血缘
并愿意从生活之刀上踩过
在我看来
在地下默默耕耘的蚯蚓的生命高度
超过在我们头顶像幽灵一样盘旋的鹰
甚至超过我们头顶的天空


四、墙壁的沉默就是我的沉默

我望墙，有四壁
墙望我，只一人

左脚踩在客厅
右脚踩在卧室
今天在慢慢滑落
滑落到我的脚底
我感觉到明天在轻轻吹
吹着我被染过的头发
夜再深，深不过黎明

眼泪即使流成大海
也养不活一条最小的鱼
孤独的人，像我
不应该在夜里十二点之前睡觉

一个人不仅仅是别人的墙
墙是所有人的墙

总是站着，太累
坐着，太矮
走来走去，这房子太小
为了有事做你把门关上
为了有事做你把门打开
应该说点什么，但不知说什么好
应该做点什么，但不知做什么好
那么，至少应该想点什么
但浸没在洪水中的大脑
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不想失望
却也不知道希望什么
以及怎样去希望

已是深夜十二点了
现实这只无能的手
打不开记忆之门也打不开未来之门
明天已经到来
外面一片漆黑
心在时间的深处无路可走
墙壁的沉默就是我的沉默


五、再见不如不见

那次老同学聚会
我因有事先行一步
有个姓张的同学送我出来
一直送到马路边

路上他反复提到一个姓周的女同学
他们曾经相恋
她分配到农村教书
他分配在长沙工作
后来他没选择她做老婆
他听人说，她曾一度活成破罐子

听得出来，他内疚
这内疚不像是假的
但无需一阵风
它就无影无踪

我没说什么
我如果是他
也可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情深又能怎样
在现实面前
换来的多半是伤
在伤人和伤己之间选择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
真的很难高尚也很难浪漫

我上了中巴车
我们挥手
我突然想到
如果我是那个姓周的女同学
如果我也来参加了这次同学聚会
最后我们也只能挥手

挥手即分手
再见是不见


六、老同学聚会

老同学聚会
同学都老了
还原过去不比实现理想容易

这几个人
真是我原来的同学吗
这几个人
怎么和我记得的名字对不上号
这几个人
怎么就成了应该熟悉的陌生人
在他们眼中
我又是怎样的人

唱歌，打牌，吃饭，扯谈
三十年的时间太长
一天的时间太短
我们在现实中，回到从前

我们聚会
放下过去？我们于心不甘
放下现在？我们都舍不得
于是天下的筵席最终必散

坐飞机从大连赶来的
还是坐飞机赶回去
坐高铁从上海赶来的
还是坐高铁赶回去
就是我们这些本地人
怎么赶来的
还是怎么赶回去

老同学来了
没来齐
老同学走了
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