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坡

过了高架涵洞
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
黄沙土铺成松软的锦缎
方园似穹庐覆盖
状貌如神龟盘踞
那条小路横贯南北
象壮汉脸上隐隐的刀痕
象女人修长好看的大腿
象小河流向很远的地方
象藤蔓爬上很高的屋宇
写在大地上的绳墨
刻于田畴间的笔直

小路由水泥铺成
是那种白水泥
明晃晃月夜白的瘆人
与黄土地交相辉映
一片涌动着泥浪的汪洋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不用任何光照明
牵着那一缕幽幽白痕
就能够回到家里

我喜欢白马坡和它的故事
那里至今住着我的童年少年
那已经褪色并远去的襁褓摇篮
丝毫不逊色于今天的动漫和游乐园

白马坡有孤坟有公墓有乱葬岗
有鬼有妖有怪有魍魉
有蛇有獾有野兔
有蝙蝠、夜莺、萤火虫
也有布谷鸟和猫头鹰
白马坡有树林、小河、土丘和鱼塘
有燃烧的晚霞、绚烂的彩虹
有成堆成堆的云和袅袅升腾的炊烟
我总是把自己迷失在夜晚或黄昏
聆听远处低一声高一声唤儿的声音
白马坡十几万亩膏腴肥沃的胸脯
豢养着吃喝不尽享用不完的
高粱、大豆、玉米和棉花
滋养着那些彪悍的男人和强梁的女人
祖祖辈辈象蚯蚓一样扎身泥土
嬗变涅槃着黑色的血脉与根

我喜欢白马坡变换的表情
就象看着爹娘的容颜长大
春风把细芽嫩蕾寄存它怀抱
于是花海摇曳、绿浪飘洒
鸟鸣湫湫呼啸着春潮
桃花夭夭燃烧着云霞
五颜六色纸鸢带它飘入蓝天
炎炎夏日
蝉噪蛙鸣是这里的主顾
狂风暴雨是这里的常客
霹雳闪电落在每一寸土地
彩虹撑起白马坡亮丽的身影
秋天的白马坡
红叶遍地，草木黄落
稼穑在秋风里沉思
雁阵在天空中掠过
蛐蛐蝈蝈主宰白天和夜晚
再也寻不见蝉的啰嗦
白马坡在冬日里安眠静卧
任风长驱直入，任雪漫天飞舞
苍鹰盘旋翱翔于长空
狐兔逡巡游荡于雪野
迎春和腊梅在一片白茫茫里
探寻东风的气息和步履

今年白马坡淹了
一片狼藉
一团一团水洼象透明的镜子
天光云影逡巡窥视
似在考验土地的耐性和力度
又似在嘲笑它的柔软和懦弱
树木早早卸下绿装褪去绿意
纠缠凌乱的水沟坑洼里游着鱼虾
庄稼瘦骨嶙峋、嫣儿吧唧
象披头散发的野鬼
浸淫在已经发黑的泥水里
乡亲们光着膀子、打着赤膊
踩着筏子、往来穿梭
看不见忧愁，听不到抱怨
甚而哼着曲儿唱着歌
我看见蚊虫在他们身上叮咬
我看见斜阳在他们脸上叹息
无论如何看不到收获的喜悦
我心情沉重的走在这秋天的场景里
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下午

夜幕降临
我瞩望着那黑黢黢的夜晚
心绪象满天乱糟糟的星斗
旷野里凉风习习
白马坡象理屈的孩子蜷曲在那里
没有一点声音和动静
心头一阵酸楚
喉头一阵哽噎
我那可爱的白马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