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裹着秦汉风韵，
穿越唐宋清音，
老碗从爷爷爷爷的爷爷手里接过。
在土里刨食， 
菜棚、果棚、花棚，
样样试了个遍；
靠伙计们接济，
猪、牛、羊、鸡，
老碗给柴米油盐的日子带来希望。

老碗口大肚大，
装着13亿人的口粮，
和炎黄子孙奔小康的梦想。
老碗粗糙笨重，
但话糙理正：“能吃是福”；
吃着盐和米，就得讲道理。
老碗实在，
一碗辣子油泼面“嫽扎咧”！
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滋有味。
老碗豪迈，
出门端着老碗遇见人先打招呼：“吃了嚒？”
走到哪肐蹴到哪见怪不怪。
老碗不烫手，
像变魔术戏法，
藏着四个过生日的煮鸡蛋。
老碗瓷性硬，
好似身强体壮的汉人，
祖祖辈辈伺弄着黄土地。
老碗存着历史、讲着故事，
风调雨顺碗上飘起了油花花，
家和人勤过年看见了肥片片。

老碗不盛饭时是空的，
一如寂静酣睡的村庄。
老碗盛面汤时照得见人影儿，
好似贫瘠养活不了人的薄田。
老碗极少瞅见笑，
碗里尽是汗水、雨水、还有泪水。
老碗偶尔吼起秦腔，
食为天、饭是钢、还有责任。
老碗不时还要弯下去腰，
一次次被泡入清水；
舔净碗沿的皱纹，
捞出来立即奔波岁月的光影里。

二

从农村拥到城镇进入工厂，
老碗变单只到成双，
没有房没有车没有了身份，
儿女柔情伴着昼夜辛劳。

保洁员、钟点工、小摊贩，
农民工的称号叫醒生活；
建筑工、送水工、快递员，
牛郎织女映照着老碗的脚步。
手工搓搓、羊肉泡馍，
老碗大得能吃进去整个人的脸；
黑白不分、风餐露宿，
老碗底压着揉皱的绿黄票。
木头灰脸、白手起家，
老碗一茬茬换着泥领、土领、蓝领和白领。

流水线上、背街小巷，
老碗变胖了变阔了有了天地。
农民企业家、农民诗人，人大代表，
老碗身在低处志高远方。
农民节、新农民、新职业，
四千年的老碗翻身做主人。

三

孩子们越来越不喜欢老碗，
太粗太大太重，
手端不起来。
淘汰的老碗，
摆进了博物馆的橱窗。
奶奶摸着老泪纵横，
父母见了不住感慨，
喝腻奶茶的孩子们不屑一顾：
“脏兮兮、豁裂口、打补丁，
难看很、谁稀罕？没用的老碗！”
我端起老碗细细端详，
却只望见父亲远去的背影，
和天下苦难农民的缩影与倒影。

一天，老碗重重的掉到地上，
碎成一片片轻轻的鸡毛。
扔了残渣，
再也不用端老碗。
丢掉瘪老碗，
双手解放了。
鱼塘、苗圃、农家乐，
条条罗马大道；
淘宝、电商、互联网+，
天地越来越宽广。
纸碗、塑料碗、泡沫碗，
饭碗越来越轻又便利；
美团、饿了么、百度外卖，
电子支付秒到又便捷；
插勺碗、吸管碗、手机碗，
饭碗的世界千万种万千样。
而且碗里，
无公害绿色蔬菜，
不长肉的鱼虾，
时令的荔枝水果，
顿顿满时时换天天不重样，
乘高铁坐飞机日日全球采，
比杨贵妃还PLUS。
端碗的乡巴佬，
成居民、变股民、有资产，
活出了中国人的尊严，
广场舞也跳到了台中央。

老碗笑了，
不一样的饭碗，
不一样的人，
一样的幸福——              
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