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树

王守安

黄河岸边，一座偌大的水库
青石堤下，一棵苍老的柳树
一位老者，似一尊雕像
昂然端坐，表情全无
一支钓竿系一根丝线
一根丝线绑一只鱼浮
在天光水色里
轻轻地飘，缓缓地舞

太阳帽，遮不住
那霜雪尽染的鬓发
大墨镜，挡住了
那不再明澈的双眸
身后的柳枝，水中的柳影
拂动着心海中
半个多世纪以来的
每条纹路

未曾愧对故乡的期待
虽然也说不上荣宗耀祖
从没有忘却身边这条大河
浪花里，有他毕生的心血倾注
未曾辜负组织的培养
多少血汗，就抛洒在脚下这片沃土
站立在那面鲜红的旗帜下
他吹响过号角，擂动过战鼓
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金钱利诱
一次又一次地穿越香风毒雾
他深知这些都是包裹着鱼钩的诱饵
稍有松懈，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退休了，作为一名国企老总
他退得清风坦荡，退得舒心舒服
退休了，作为一名专家学者
他刹不住经年跋涉的脚步
尽管他还有些微余热需要奉献
但毕竟有时间打球健身、写字看书
最骄傲的，是仍能登上党建与经管的讲坛
最幸福的，是收获文学创作的稻谷
最快乐的，是与孙子孙女玩耍嘻戏
最享受的，是午后那几声酣畅的呼噜
再就是，垂钓在这日思夜想的母亲河边
一生辛劳，都会在静谧的时光里得到解除

钓到大鱼，他会收入水桶
嘟噜一声“叫你贪心，这回可再无归途”
钓到小鱼，他会放回水中
叮嘱一句“给你机会，千万要把握住”
望着小鱼翩翩游向远方
他会轻叹口气，如释重负

他已经不再规划事业
他知道，再美的冬雪也比不上春花锦簇
他早已不再憧憬未来
他清楚，再红的晚霞也比不过朝阳东出
自己的时间不能以秩计算
那就用千分表吧
计量出这岁月的分厘毫忽（注）
惟希望自己的生命
如夕阳，如火炬，如蜡烛
用最后的弱光
为后代子孙燃亮路途
惟期待自己的灵魂
最终融入这碧绿的水库
挨着大河，偎着堤岸
靠着这棵老柳树

不知从那一天开始
堤岸边，他踪迹再无
只有那棵弯着腰的老柳树
把他的影子
定格在了湖水深处

注：注：忽即忽米，最小的长度计量单位，俗称丝，1忽米即1丝，1毫米=100忽米。

2021年9月3日返乡归来于郑州
2021年9月7 日修改于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