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扬：大风的铁蹄，踩着诗人的太阳穴——



1.


槐花开着，槐花败了
大风留下了什么，槐花落了一地
谁的心情，像雪

低处的云往北走，高处的云往南走
同一片天空中
夕阳坐在山畔上慈悲地望着
人间。众生。

大风与叶子的交集
像一阙老词
高音壮阔，低音悠扬，风中
村子的音讯
微弱。身背大风的人
站在大风中
玉米唱给田野的歌，在耳畔响起


2.


夜晚的竹笛
在大风中低吟，唱给星星的歌
一直都未填上词
空有一首唱腔——

是秋天的景象
窗外的叶子簌簌地落着
稍微早了一些

地台上的盆花盆草不知秋意
已深，它们的天空
窗户那么大，阳光照旧
从未直接接触过
它们脆薄的心不知道阳光也伤人

在夜晚想起
白天，一草一木，一人一景
大风吹落残叶
大风也吹落月光星辰


3.


残柳。败花。
大旱之年，柳叶绿着落
一片一片耗尽
本该走进深秋一树一树黄着落的
胜景。看上去
这就是凋零，槐花
拼尽气力
也只是星星稀稀，开着
落着。满地落花
需要大风，翻开往年的记忆
月亮的深眸中
没有一滴水，星星患上了
干眼症，秋粮
站在干土中，等一场秋霜，解渴


4.


硕收。大词
在秋天我要给这个
戴上一顶帽子
虚词——
虚无的虚。耕田人
同粮食一起
站在烈日下接受质询
眼底涌起的水
救不活，一株苞米
大风送来消息
粮补下来了，还有
欠收保险
不光是单纯地活着
如果明天
有晨光，谁还不想在露珠中看一看


5.


多少年了
照过童年的那颗星星
是否还在
原来那个地方，等着
妈妈去拔麦子
轻快的脚步，踩在草叶上
露珠的惊叫声
会不会还能唤醒
一坡晨光
群鸟飞过的天空，云朵私语
南方的花开了
它们却舍不得北方
大盛的秋景
大风抽走思绪的骨头
一枚槐叶
刚好从枝尖上落下来
像未做完的梦


6.


音乐中，屋檐上的滴雨
爆竹一样
轻快的不只有音乐
流水的脚步
钻进耳朵里安家，由不得
不去想象，炊烟
乡愁的绳索，亲情的纽带
多远只需轻轻一扥
羽翼丰满的鸟儿，趁着
最后一片落叶
站在高粱的目光中，云朵
颤抖一下
轻风抱着晚阳，与父亲的目光相撞
整个村子
会在短时间内，忘记口渴


7.


野草活着的意义，只为
摸到更高的天空
年复一年地生，年复一年地死

智慧来自诗歌
信仰来自大风
不可抵达的追求
草的天空
需要用一生仰望

悲壮是一阙词
野草举火烧天只为春天
生命更加旺盛
大雪一年年只为盖住，火的伤口


8.


给人温暖的事物
也会给人带来忧伤——
比如阳光
过剩的疼爱不只伤及一颗心
深入地下的根
也是死亡的先兆，大旱年
雨水停止了
供养粮食的呼吸
无力的玉米
吼不出声，像失语的人
站在阳光里
接受炙热的祝福，无处躲避
耕种者务下的
一年的庄农是两年的汗
父亲榨干光阴
张口喊不出，控干水分，等风吹


9.


一地槐花是谁的谎言
天空不语，流云向北
太阳躲起来不敢面对它造下的孽
是谁在哭泣
玉米卷着叶子，垂着头
像斗败的公鸡
站在田里，父亲像做错了事
背着双手给粮食
道歉，如果可以施雨
如果可以引水
苦河奔向哪里都不是流向草根
双脚踩在干土中
早已失去了发芽的机会


10.


大风裹着星空，推着
瘦小的孩子
往麦子地里赶去，粮食的召唤
脚下的露珠
最懂，阳光里的迫切
那时过去
那时母亲还在，人间如意
靠天吃饭的人们
一生看尽天的脸色
心情也由老天
亲自掌管，麦子黄在地里
天阴就怕一场大雨。
麦子青着，天晴就怕一场烈阳。
世代躬耕的人
老祖先在一条苦水河边找到了生机
大风经过河岸
呜咽如此动人，如此慈悲


11.


流淌的音乐里没有河流
天边的晨光
起初是少妇的肚皮，布满妊娠纹
分娩的阵痛
一轮火红的太阳
潮红飞上双颊
少女需要迅速接受出嫁的盖头
大风吹动露珠
滚落的眼泪装满谁的屈辱
阳光扑下来
大地披上金装，谁的脚印中有驼铃声
穿草鞋的人
出家为僧，日日钟声，夜夜木鱼


12.


大雪盖不住鸟鸣
炊烟能挽住
流水。大风送来故乡的消息
叶子落尽时人未归
雪花融尽时，会不会踩着雪花的尾巴
在田里洒下第一枚
春天的种子，回答是无声的
放下扫帚，你看
这些精灵的小眼睛，满含
一个人的嘱托
行百里，行千里，行万里
每一声鸟儿的唱词
婉转处都有一双粗糙的抚摸
捏碎过苦难——
揉碎过悲凉——
捧起雪花有丝绸的顺滑，有炊烟的绵柔


13.


日月在大风中奔跑
琴键上跳舞的是谁的脚步
暮色洒下霜花
在一碗酒中，分辨高粱的雌雄
谁最先脸红
谁是身跨战马的将军
收复边关
有诗，写下蹄音急，解甲
归田。梨花飞雪
桃枝上谁的目光盛满葡萄酒
醉人的夜光杯
轻触杯壁，有战马嘶鸣，有狂风咆哮
最是一抹唇痕
花香的烙印，多少春风
才能脱下睡袍
清晨的露珠半睁着眼，不发，一言。


14.


行走天下的脚步
未必能够跨过故乡的小溪
流水潺潺
在河边洗矅时光的人
为擦亮更光明的
天空，踩着流云怀抱暮色
归来的游子
不至于迷路
神的预言可以全信，可以不信
野草配合流水
唱词中常常是雪花飘飘，或
狂风呼啸
顶雪前进的人，企图在
风雪中找到出路
脚踩薄冰，放牧大雪是冬天
豪迈的本色


15.


高处的雪扑下来
一枚裹住一枚，一粒抱着一粒
迎雪而立的人
在雪线背后找到了炊烟
大风卷起的雪雾
融入其中，拧成一股绳
身背大雪归来的汉子
眉宇间有卸不掉的莫名地杀气
深秋的黄金的麦子
一样，怒睁圆眸，一手扥着绳子
一手托着信仰
该如何越过无尽的大雪
站在春天的干岸上
答案是不定的变数，答案
掌握在冰雪手中


16.


野草安静地站在风中
大雪埋到脖颈
依然迎着大雪在风中飘扬，像一个传说
更为传奇的，却是
放缓脚步脱掉鞋子的人
为亲身感受
一株草站在风雪中的意义
像一根弦
演奏者毫无定法的变数
酝酿一场盛大的
归来，春天的腹部开始
胎动不可犹豫
雪花总有消融时，大风会露出
真相


17.


天不睁眼万物难活
太阳揉着惺忪的睡眼揭开头罩
朝霞卷起书页
谁在夜里一眼没合，身在
大旱中的玉米
强壮欢颜，对着洋芋露齿，这笑
稍微有些勉强
大风经过，取走所有水分
活着，走向死亡的戏份
没有那株粮食能够完美地演绎
而幻想中的大雪
还在持续不停地压向一个人
灵魂中的大雨
在翻飞的思绪中不停地飘落
轻风推开门
一只猫慵懒地坐在地台上，念经，净面


18.


大旱之上是太阳
大雨之上依然是云朵背后的太阳
这长明的灯盏
每分每秒都在融化着时间
金色的血液中
金质的骨头具有永恒性
谁的拐杖充满
佛性，谁的木屐充满神性，谁的
幽青的生命充满
绿野的苍凉，谁从一把火种中
取出焦灼的意识
谁用舞姿站在露珠上
阳光的归处，
正是月亮的来路，意图明显


19.


顺着风的路途
远去，沿着风的轨迹归来
放不下鸟鸣
炊烟的形状多变，质地干净
镰刀下的野草
找到了生长的欲望
向死而生
打造成射天的尖矛
取出老天深眸中
一滴雨，救活人间万物
焦渴的嘴巴
说一些感恩的词语
埋下伏笔
为再一个春天，脱下枯黄的褴褛


20.


穿上蟒袍也是王
手握快剑的人企图找到
村子的隐痛
借着微弱的月光，夜晚的琥珀
手起。刀落
铺在田里的碎银子
等稳健的脚步
踩出幸福的跫音，接过权杖
登基的新王
坚持个人风格执政，酒是新酿
一样也能醉旧人
谁在醉酒后手举旗帜，谁
当歌一曲
有人将月光揽在怀里，形成错觉


21.


在月光的银盘上
试一滴眼泪，是否有毒。
苦味太重也能
杀死拼命想长的粮食
配以泄火的药引
在苦难内部瓦解苦难，在干旱
内部瓦解干旱
智慧的长剑从未放弃
斩断长蛇
从内心深处掘出水井，洗去
留在梦魇中
看似无法清除的灰尘
耕种者无法吐露
大风替着说出，卑微的呻吟


22.


谁会为这买账
没有人会为粮食的下场负责
靠天活着的生灵
它们一生都只听老天安排
如果是效命
它们颗粒不收把命运挂在
阳光的旌旗上
如果是为雨水的一念
它们撕开铠衣
献出饱满的身子，不必为王
在烟尘中裂变
在闪电中抽出筋骨
在新王朝
聆听编钟如何让一种思想成形


23.


粮食上的宫殿。
耕种者穷尽一生的追求
灶火中的秸秆
可以疗伤的依然是霜白
黑透底的事物
确有救人的菩萨心肠
在大旱年
泥土吐不出潮气
秸秆献出
浑身仅有的水分，成全
秋天的底色
粮食上的——江山。爱恨。情仇。慰藉
统统大风说了算
成就硕收，或籽粒无收


24.


谁的一生谷粮满仓
谁的一生又清贫如泉
喜欢走夜路的人
总会错过雨后的彩虹
在黄昏跌倒
槐花又落了一次，细小的雨水
无法安抚大地
焦渴的心，烈日仍旧
一日日发着慈悲
大风扬，所有爱憎
只是黄昏后
一段扶不起的爱，像折了腰
悲壮地站在
田里的秸秆，大风吹过，骨笛悠扬


25.


野草可以辨析出
一滴水，是雨是泪是汗是苦河
耕种者看云
识天气。天不下雨
望穿双眼也救不活垂下头颅
放弃活着的粮食
以籽种为信念的人
把希望挂在
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的光柄上
有风起，像一具铃铛
不是警示，不是警世，不是
未完成的欲望
草木粮食放下成见
等秋风挥刃
收集下所有晨露，这佳酿
醉倒秋风的翅膀
忘却所有不快，秋霜检验骨质


26.


麦子构建的田野
图腾是耕垄的方向，圈数
决定——

在梦境中拾起烟火
伸进淤泥地双脚
无法前进，抓住一簇席槲草
延续自救的奇迹

蛙鸣不再。鸟声已失
星辰从来不会
沉沦，清透的夜空代表什么

耕种者不语
放下对秋天的渴望
期盼只是
一场秋风掠过焦灼的苞米
留下的烂叶
活着，多么难得的奇迹

坚韧，是品格？
梦醒时，风在吹，田野在等雨


27.


大雾弥漫的清晨
野草从不会迷失方向，它们
只需向上

摸到更高的天空
它们一寸一寸，踩着大地
踩着自己的肉身
拔高，为昨夜的人工增雨

出门去，走在
大雾中的人，很难看清自己
目光范围
内的景物与脚下的路

同样的覆盖
同样的大雾弥漫，在同一个清晨
草木思路清晰
草木的智慧，人不可企及


28.


叶子在吮吸晨露
攀着雾的云梯，爬多高
若是擦不去心上
蒙着的狭隘，这阶梯等于虚设

野草之所以
能够看得清天空，只因
它们头顶露珠
这人间的纯净之物

一颗露珠
在大旱年就是一个菩萨
无数个菩萨
聚集成一场甘霖

成就粮食的骨头
站起来，又是一条硬汉


29.


奔跑的流云
赶着去奔赴一场水的约会
如果可以回头
如果大风刚好在
拐弯处
截住运送流水的车马
落下来刚好
偶遇一场救命的大雨
万物的渴盼
如同赶路人将要越过山梁
熄灭咽喉处的火
因为有水，瞬间加快脚步
走成一道风
越过重生的法门，成就最后的秋天


30.


时间越长，越不利于恢复
伏在泥土上
洋芋的藤蔓像认命的人，再也不会
抬头看天

知错想改
找不到错误的出处
蚂蚁一样
穿行于草叶与陆地上

没有向上的姿态
没有野草永不服输的信念
没有重生的决心

而俯冲的鹰隼，早已远走
喜鹊留下
唯一的窝巢，走向灭绝的悬崖


31.


白露快到了
霜降只隔着一个节气
还在等什么

时间的马匹太快，死亡
几乎跟不上
大雪阻止脚步，空瘪瘪的粮食
在风中
残埙悲泣的鸣音

兑现了耕种者，一年的哀愁
无力地呻吟
像一只甲壳虫埋进
淤泥中

没有翅膀可以成为骨头
没有云彩
能够做成登天的阶梯，大地安静


32.


愤怒地巴掌捋下来
大风抬起手
万物臣服，万物是大风的源头
也是大风的结束

耕种者是春天的源头
也是春天的坟墓
野草抬头的过程有些艰难
探出头颅
整个春天应声而开

蛰伏一个冬天
粮食坐在粮仓里有些急了
等一个人
迎着风撬开春风的口

丢下一粒籽种
长出一座鸟巢，远去的鸟鸣
在风中奏出琴音


33.


从山里来的人，一株草
的气息也没带着
多么让人失望，多么想在此刻
改变云朵的形状

新鲜的是血液，悲壮的是落日
慈祥的晚风
轻轻用云朵擦了擦
天空的眼眸
夜晚的星空是谁的疆埸，要用一颗流星
成就——

从来星星亮着它的光
从来月亮透着它迷人的水色
从来都是一个人


34.


比丛林复杂的是丛林本身
比月光干净的
是大风舔过的屋檐，低头走路的人
被一束阳光
压垮了，双膝跪在地上
在草丛中
寻找大雪的痕迹，这比丛林
更为复杂
错综的阴影中
苍茫的田野
没人能找到它的平衡点，虚构
焦灼感的耕种者
在杯影中，企图用目光扣出
一枚雪花融入
泥土的过程，星星的记录方式
简单——
适用——


35.


等春天的路太长
春天的路太短
还没看够几轮落日，还未听够
月光爬上窗台
发出的碎玻璃声
夏天的手爪
揽住江山一样，收走
姑娘的媚态
一入烈阳布下的预言
粮食知生死
野草懂命运
万物在风中各自
寻找——
活下去的技艺，唯一的出路
耕种者仅凭
耕种粮食的手艺
很难跟上
河流的步伐，在错愕的时光
谁的眼眸中有水
谁又是落日的傀儡，虚无的
灯光泛不起
夜晚水面上的涟漪


36.


从繁星铺下的灯火中
触摸夜晚的深度
有人在窗台上寻找王位的感觉
有人在河水边
伸出双脚，探知星辰
越来越近的心跳
谁更接近于大风，谁更
接近雨水
濒临灭绝的呼吸，即便未到深秋
即便未黄先落
即便预言像一个圈套
立在大风中
谁的长衫上写着满江红
谁的眉宇间
埋着太阳的色彩，只等
雨水，映出
彩虹，太阳在一个人的履历上，盖上黄金的印章


37.


在古老的银河
失效前。有人在悬崖边上
擂鼓，有人在
一片叶子未落地前，出刀
斩断太阳的踪迹
而所有对雨水的渴盼
根最有发言权
正如走过黄昏的人最懂
绸缎的柔软
黑夜举刀，只为不辜负月光
黄金统领田野
秋天的死期不远了
粮食收紧腰身
从站姿上分辨一株麦子
头顶上锋芒的
奇迹，敢指向天空的，敢与太阳抗衡


38.


在一滴水中步入殿堂
粮食拥为国王
草花为妃，它们见证大地上
最神奇的宫殿
秸秆辫成辫子绳，一圈圈
一层层摞起来
籽种享受低调的奢华
伟大的耕种者
最有分量的江山，黄金白银
的肯定词
只需用一粒粮食，迎着风
试探一场大雪
归来的时间，埋下生命的伏笔
活着，人一样
为深一脚，浅一脚地路途
没有寓意的白
正是春天寄寓的，不可限量的诗意


39.


那些被强行分开的路
流水走过
生命的马匹，踩着石头走过

与籽种齐名的人
手握犁铧，踩着牲口的脚印
走过

阳光太重，也太锋利
贵为秋天的上宾
翠菊在这条路上也走不下去了
立着干瘪瘪的身子
站在阳光下，等着被点燃

一入深秋
很少能看到搬家的蚂蚁
正如一进入
冬天，很少在街头看到身穿单衣的人

我这样的打工者
除外——


40.


走多远，归乡——
一个永恒的话题，永恒不可改变
与身份无关

多少人在歧路上无法回头
大风推远的
月光能扥回来，月光扥不住的
流水也莫可奈何

手握籽种命运的人
试图让汗水发芽
引水成流，抵抗干旱，成就
被秋风惊到的粮食

迎着秋阳站成希望的样子
黄金的秋天
少了黄金的分量，赤子心
一直都在
耕种者从来只有两种心情，悲伤或喜悦


41.


日月轮回。草木粮食也一样
摆脱不了生命的定义
没有长命的生命，只有长命的愿望

在这方面
只有村子大野里的草胡子
见过大世面
烈阳下它们没想过死
大雨中
它们拼命提住坡道地埂
像一截脊梁骨
维稳村子的命脉

在这方面
人不如草有义气，更没有草
硬气，看似枯干
的草根一遇雨又是疯狂的春天


42.


大风中有多变的梦
粮食上的梦，更为真切
在黑夜中
站起来的人，有粮食不死的心
有大风吹不倒
霜雪杀不倒的脊梁

靠意志
周游世界的蒲公英
在大风中
看似自由却不由自己掌控

落下来钻进泥土
春天的遐想，万物都在
分担忧愁
而天空正在集结兵马

天空的道路
有了醉意，白云的地砖
太过绵软
黑夜升起来，黎明口吐悬河


43.


干旱的年份
出剑斩断恶龙的颈项
天空一滴雨
都不会落下来成就
万物的焦渴

鸟儿躲到哪里去了
偶然的一声
会把人从沉睡中惊醒

时光就成了大风
掌上的玩偶
或长或短都没有固定的一生

而另一种意象
需要至少十年之工


44.


从修复粮道开始
修复田野
籽种上的情报，不能当真
太阳从盲道
中探出头已不可全信
阳光像一个
世故的人拥有多变的性格
救人活命的
也杀人于无形中
大风磨剑
只为取走仅存的五谷的首级
苞谷身骨坚硬
从风向中，找到露珠
吮吸像一枚弱智
的词，但只要能够活命


45.


从山中来
记下了秋粮的呼喊
在焦渴中
活着走向死亡的人
眼望着
还没活够
走向死亡的粮食
面对能够
铸剑的炉火，如何
才能抵达
秋霜的国度
耕种者早已失去了信心
如果可以
谁不愿意挥剑斩断
阳光的绳索
解救濒临死亡
的粮食，等于解救
在火中煎熬的人


46.


在大西北
很少能够遇到无风的清晨
像泉水一样
平静的清晨，万物
安详，天空
还剩余几枚浅淡的星子
野草的心情
从未这样低落过
在茫茫大野
等着新一轮烈日灼心
早已是干土
枯瘦的身子举着仅有的
几滴眼泪
与梦里的大雨告别


47.


日子没有宽窄
人心却有善恶
追光的人，倒在黎明的血泊中
在一颗露珠
睁着的眼睛中看到了
个人的前生
看到了个人悲凉的后世
如果有酒
大可以醉一次
骨头软了
还有什么值得坚持下去的
唯有冥冥中
从未放下过的信仰
麦子上的灯火
从来真实，从来是最大的光明


48.


有人在文字中
挖出陷阱，企图埋掉懦弱的半生
有人在遗失的月光中
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琥珀
懂手语的人
读出了树枝摆下的预言
而有人选择遗忘
在太阳底下，要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作茧的人并不为
缚住自己。在一首诗中
埋下整个朝代的
大有人在，历史的书页
上结满了蛛网
受困的昆虫大都选择了
等。


49.


野草从泥土中爬出来
成就春天
在秋风中沥干身子成就秋天
在冬天举起一把
大火，温暖雪花的心肠
雪花酿成酒
唤醒迷途者短暂的失忆
握住春风的粗笔
画出想象中粮食的家园
一粒老朽的籽种
企图用尽力气在春天里再长一次
生命的轮回
野草与雪花更为接近


50.


今日处暑，秋天
又远了一截，一个人离冬天
更近了一步
离大雪离春风也近了
一步，可登天
只是一步，可能是人类最远的距离
粮食跨不过去
执掌粮食命运的耕种者
双脚陷进
干土中，烫伤了骨头，立不起来
夜晚的酒杯
端着浓稠的月光
没人敢饮
秋风漫过窗台，迷路的人
在更深的暮色中
找到走向黎明的通途，飞鸟掀开翅膀
落叶纷纷仿效
身穿铠衣的将军在露珠中脱下战袍


51.


走不到最后的粮食
在太阳的眼眸中步入死亡的轨道
野鸡在碑上刻字
肯定献身的洋芋的成就
对于耕种者
勤劳的光阴一个字都不提
时间太过紧迫
过了处暑，白露紧接着，收拾
田野的江山
身背粮食嘱托的人
捻碎土块
企图在其中触摸流水的讯息
安排冬天的星辰
在苦难的眼眸中，安稳度过


52.


如果碱水河涨潮
至少能够救活
沿河两岸的菡菠菜，生命的色调
不会在大风中
退下去，通往南方的
雨水的路
在眼泪中断了，延续
毫无期限
蚂蚁却不愁搬家
算是另一种
幸运，灵魂的高度
一杯酒中的月光
张着大嘴的窑洞在大风中
撕开嗓子
吐出苦水河的哀伤


53.


野驴刺站在风中
也只有大风愿意抚摸它的
孤独——
正如村子愿意
接纳——
守着最后的村庄的老弱病残
粮食的命脉
掌握在大风中的泥塑手中
是一种无法改变
的苦痛，悬在苦痛之上
所有的振兴
只是让一座座村子，变得
更加美丽又如何
远走的回望者，没有谁愿意，再回来


54.


一条路能够走多远
雨水说了算
一株粮食的生涯就是这样

能不能看见雪花
雨水说了算
一株野草举着尖矛的一季，也是这样

在阔海上扬帆的人
天空是海洋的天空
在田野里等雨的人
天空是麦子的天空

大风只认识一个人的脊背
大地只记住
一个人或深或浅的脚步，耕垄记下
犁铧的深度
籽种记下雨水的命运，活着去死


55.


月光挂在楼角沿
谁的耳坠蒙上雪色，不敢触碰
命运的易燃点

城市的夜晚有千万条路
每一条都通往
绝境——

乡村的夜晚只有一条路，通往心上
不必虚构窗影
不必虚构留恋的天穹
堆积的粮食
完全能够安稳平静一个流浪的诗人

从此远离世俗，只与月光对饮
不求他日再遇繁华，只与繁花共享春色


56.


月亮的弯弓已备好
只等那箭搭上绷直地弓弦
成败只在一举
别无他法，松手可能
会是几个朝代
没入石楞中的箭羽，是膀力
是技巧
拉弓的人早已赢下了历史
扑面的疾风
不是雪，略带冰霜的目光，圣贤们
也不敢乱语
用梦境还原秘境中的方向
月光与歧义制造者
恐慌，从粮食上抽出灵魂，囫囵而退


57.


没有昼夜
飞鸟粗糙的嗓音，提升
星空的高度
月光深，悬崖一样
人心不可测量
在麦子上走失的童年
在灯火中
找回来也是腐物
晨阳明亮
木头燃尽了岁月，自会熄灭
人耗尽体力
会从深喉部吼出
最后的炮火
倦怠的云朵早已失去了信心


58.


河流是一支箭
永不回头
锈色啃噬青铜，绿斑侵袭木头
朽。孤独的武师
从骨头的外部瓦解
丧失斗志的人
在大风中放下枪械
做了大风的
俘虏，高山的高是草木
以草木抬起
谦逊的满怀大爱的高度
而思想
从来都是灵魂的高度
不必为闪光骄傲
不必沿着风的甬道，去看
晨阳写下的预言
所有的搁浅，只为留住一刻美丽


59.


从粮食上败下来
露珠放弃抵抗
阳光的触须取走露珠，已是
一种被动的习惯
当所有的怀念有了距离
草木卷起叶子
粮食放下成见接受兵败
太阳亮出兵器
所有的不情愿无处诉说
苍穹辽阔
野草放下尖矛降低
山势。轻风哼唱
没有目的的歌谣无疑是一种假唱
泥土控干水分
献出所有精血视为勇气


60.


旷野这张网上
粮食像苍蝇一样咽下
最后一口气
而阳光却无法扮演
蜘蛛的角色
大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人世的深水里
尸体与尸体之间
泛着泡沫
多少粮食的余烬
不同于秋叶
与大地，安抚与重锤
冰草与霜雪
只有春天像母亲的宽怀
给万物生
一缕月光也有了希望


61.


音乐中的雨声茂盛
稠密是一种心境，希望像
空响的炸雷
把天空撕得稀碎
堆积在心上
无法释然的幽怨
像缺雨的苞谷
面对站在秋风中的老父亲
愧疚两个字
并不能真正意义上
释然积压在
心上的空瘪瘪的麦子的惆怅
该怎么告知
明明秋粮要绝收
还不忍心
放下这一地的秸秆，希望像雨泡


62.


天太黑，眼睛看不见
人心可以——
看透人世间的任何黑暗，灵魂也一样

人这一生
总要面对几条寄生虫
它们吃你的肉
喝你的血却不感恩你

不像一枚枚
落叶，生是树木的容颜
死后是根下肥
这爱，多么深沉，多么高尚

从月光中领悟
秋凉，人心也会跟着寒
想想他的一生
在用生命培养一个仇人，多么悲哀


63.


生活的大炼炉
什么都可以成就，钢铁，金银
青铜铸鼎
古代可以成九五之尊
顽石也有用
生成灰烬。重生
以另一种
独特的身份，坚硬这世道软踏踏的脊梁
从此失去温度
冰冷，一种活着的技能
当热血结成冰
最先失温的是意识，最先
僵硬的却是身体
多少人一生把希望寄托他人，赚来一生失望


64.


琴声塌陷。谁——
能从大风中
打捞起走失的马蹄声，谁能
从消失的鸟鸣中
触摸到村子仅剩的日月
在粮食上
跳舞的人为自己找下了，归宿
从泥土中来的
还回到泥土中去
谁的一生
不是这样的下场。那颗星星
早已失去了
应有的独特的光泽
当所有的光
奔向秋天，选择隐退的，曾经所有的希望
昙花的本色
那也算是一种独特的美


65.


不求持久，
对于还没有绿尽，却已飘零的叶子。

没有一抹霜花
成就不了的秋天
没有一片
绿叶成就不了的春天

谁的歌声
由低到高推开了黎明前的黑幕
举过露珠的野草
举起一轮烈日，纵然
全身焦灼
纵然不能黄一次，枯干——
也是一种下场
也算是一种成就，虽然不能持久

谁的言语中带着刀
大风来时，枯草在折断腰身前
像一根断弦
是谁的手指轻抚，持久的奔跑得流水


66.


推着石头上山
背着石头下山，哪个更容易些
最核心的石头从来
不开口，说话的都是目光
的动机，杀人的
也是看不见本真的目光
推石头的人
心思从来只在石头本身
目的只有两个
上山，或者下山，石头的重量
从来不会减轻
大风不同于目光
顺风，或者逆风能直接
改变石头的方向
粮食也想，在活不下去的时候
在嘴巴焦渴的时候
在身子快要枯死的时候，得到一滴水的肯定


67.


救命。也救活不下去的
粮食上的露珠
大风是双刃剑，雨水也是，人心不可测量

沥尽汗水渴望饱满的麦子
倒在大风中
即便再来一场大雨
也挺不起
粮食的脊梁，秋风哀嚎

没有群鸟
能模仿出来自深喉部的发音
夜晚的月光
划过籽种的脊背
像呻吟
臣服只在一瞬间，骨头一软
便不想活了——


68.


飞鸟入林。粮食入仓。在暮色中
踩着星星的碎片
归来的人，看尽了
素色的人间，
看尽了，妖艳的卖弄者，看尽了灯火辉煌
与街角冰冷
这不是对比，这是赤裸裸地
对比——
大旱年，粮食冰冷的心
如何能献出
一腔热血。耕种者闭上眼睛
手摸粮食的茎秆
滚烫的热血像流水一样
奔涌。在这里
只是一个名词——虚无的猜测——
汗水像屋檐上的滴雨
也救不活，烈阳抽走灵魂的粮食，人也一样


69.


谁从暮色人间
找到了胸前佩戴白花神色凝重的人
粮食的葬礼上
谁的声音如此悲恸
身披大雪
飞鹤立在砖石上，脚下没有祥云
作为礼官
我需要大声吼唱，一鞠躬
深叩首，击颡
二鞠躬，复叩首，再击颡。三鞠躬，三叩首
献食——
唢呐起时，粮食空瘪瘪的
躺在大野之上，
夜晚的腹部有蛆虫的蠕动，那是生命
正在穿过甬道
在黎明与一场细雨相会，春日盛大


70.


叶瓣收集下的露水
还不能酿成酒
飞鸟卸下翅膀上的乡愁
轻飘飘远走
一条河拦不住
想要远走的人，大风来过
大风走了
要想留下来的人，饮过
一口露水的花酿
醉倒了一生，生是黄土地的人
死是黄土地的魂
野草与炊烟之间无缝衔接
迎着大风的人
最后倒在大风中，是值得的


71.


大风收集花瓣
填充灵魂的缺陷，太阳像一个顽主
戏耍人间
面朝黄土的人，在泥土中寻找
汗水消失的路径
野鸡的尖喙，探取一切
植物的根的讯息
为了活着，没有谁愿意为对方考虑
粮食不一样
它们从来只为饥饿
活着，从来只为
一颗颗汗瓣，活着走向死亡
一部分撕碎自己
一部分走过冰雪的封锁，成为了春天


72.


冰冷的积雪
在另一种说法上是棉被
冰冷的心
是一缕绝望的月光
是烈日灼烧过
的大地、流水、草木、天空
共同的联名信
倒在血泊中的从来都是
怀揣良善者
没有罂粟妖艳的诱惑，没有
食人花的平静
一片雪花到一滴露水
是怎样的经历
生命只有经历过了，才有发言权


73.


从一颗洋芋到
一窝洋芋，要经历的不只有
肢解的酷刑
在新伤口上涂上，炕土灰
无异于撒盐
如果雨水合适，如果
阳光适度
如果正在开花时，经历
一场烈阳扫射
所有的付出都将是一株蜡烛
化为灰烬的过程
像一个生命在经历所有
折磨后，依然
没有在光明中站起来，成为春天
多么悲哀
多么让人不适，心头一紧
阳光仿佛颤抖了一下
大风摇晃田野之上的躯体，有骨头碎裂声


74.


秋风像一个洞穴
如果土壤干湿中和，如果粮食饱满
一场秋霜便能
起出万物的宝藏。多少次
只在想象中
一次次排布硕收的场景
而诗歌的漏洞
早已无法修补，在稠密的钟声中
与孤独为伴的敲钟人
在月光的阴影中进入独属的洞穴
在星星的眼眸深处
在岩石上雕下，曾经有
一道闪电，迅速
而又精准地匹配了某人的脊梁
如果活下来
脊梁坚硬犹如陨石，或者只是一道光


75.


炮火也只是一瞬
也只是一道光，远比陨石
更让人心悸
生活在战火中的孩子
泛着水色的深眸
却无法熄灭绵延的硝烟
如果上天落雨
希望最先落在阿富汗
希望真主的手指
抚摸过的胚芽能够撑开
无比温柔的春天
如果是风，只是微风即可
透过水的透明的腹部
天空慈悲的心肠，微微触动，落在人间就是甘霖


76.


没人能够理解
一双眼眸深处渴望的潮水
扑上岸沿的心情
正如没人真正理解
被炮火的浪潮
扑倒在战争废墟中的妇女儿童
被大旱击倒的
活着走向死亡的粮食
站在大风中
沥尽最后一滴体液
耕种者充满
悲悯的目光救不活一株
想活下去得草木
人也是这样，像等雨的根
只要有水
纵使长在石头中，也能够活下去


77.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一幅幅充满渴望的眼睛
一粒粒籽种
剧跳的脉搏只为献出内心的雪，正如黎明
只是为了献出
黑夜分娩后的阵痛
一枚印章
肯定秋天的成色，肯定耕种者
缠在腰间
挂着镰刀的绳索，能救命
活不下去了
也能要命，随时随地随性而为
在暮色中发光的
大抵上都是结晶体，比如瞳眸


78.


干旱的战争——
只是没有炮火，硝烟从来弥漫
在粮食与耕种者
之间不断徘徊，不断扩大
领地。炮火烧天的
为争夺领地的战争没有赢家
干旱与粮食的战争
没有输家。看惯了战争
野草哆嗦者在
风中惊慌，粮食站在烈阳下
冷酷得像一柱冰
可是救不活，被烈阳收走，灵魂的
躯体，宁折不弯
没有什么能够摧毁一株粮食，即便是死


79.


玉米长不出一口金牙
田块的时光，只好交由蜷曲的叶子
在流动的热浪中，品尝

万物在处暑这一天，统统加入了
枯败的行列，耕种者
勒了勒腰间挂镰刀的绳子
像有了力气
折弯的日月光影，为最后的秸秆寻找归宿

没有长胜的将军
正如没有，从来不会欠收的粮食
上天打个响指
如果有泪便是一场咆哮的暴雨

如果是大风
一定会折断苍鹰的翅膀


80.


像一根芒刺
刺入村子肿胀的咽喉，吞咽
秋风犹如
吞咽一把把刀片
心肠俱烂
耕种者坚持与最后的粮食
为伍，站在田埂上
接受秋风鞭打，扫射
像是一种惩罚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困扰
面对长满野草
吐不出一颗露珠的泥土
感叹草命
它们一个个都是不死之身


81.


死神最后的邀请函
悠长而厚重，大地有多厚
祂的思想就有多深

从泥土中站起来的人，从泥土中
站起来的粮食，从
泥土中，站起来的草木花朵

一边是太阳的孩子
一边是太阳的俘虏

爱也是这样——
太深太浅都是灾难。比如目光
无法测量深度

水的心也是这样，谁也不知道
水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解救受困的粮食，解救受困的村子，解救受困者


82.


生活的盐分
足以腐蚀一个人的骨头
低于生活
低于粮食草木
低于泥土
高高在上的死神
从来只看
不入祂的法眼的
胸怀慈悲的
耕种者却无力救活
一地粮食草木
无力让焦渴的土地，合上嘴巴


83.


月光一浪一浪
试图清洗黑夜黑色的深眸
而真正的邪恶
却是白日里的烈阳
大风扬
大风就是帮凶，烈日是主谋
硬心肠的云朵
从未有过慈悲的想法
从未看见
人间焦灼的悲凉
庆幸的是
这些明知道会死的植株
站在大火上
献出内心想象的白雪


84.


聒噪的蚂蚱
早就停止了躁动的发情期
寡言的人
越来越沉默，没有城府
高悬的日月光影
精湛的医术也无法治愈缝合
阳光的锋刃
留下的持续高温的伤口
春天里种下的
梧桐树一直都没有长出新叶
野草业已放弃
钢铁般的疯狂的抵抗
最后坚守的
依然是粮食及粮食上的明天


85.


救世主的深眸中
装得下黑夜，装得下白昼
战争与和平都由
和平与战争自行处理

生命，有时候
还不如草木花朵，一株粮食
身在战火中
明天早上的太阳珍贵
如同人的命

今夜晚睡去后，没人知道
明天还会不会活着
但必须要相信明天还会活着，活着去经历
炮火的轰鸣
经历无辜的猎杀——

蚂蚁的世界
一滴眼泪一场灾难，一滴雨水
可能会是掀翻
巢穴的大浪洪水

一切渴死粮食的阳光
都是有罪的——
叙利亚人民，阿富汗人民，世界人民，高声呼喊


86.


大风也是有罪的，在这个平稳
安静地星球
一点点动荡都是有罪的，包括抽取月光的银丝

当有人一次次地敲门
遭遇一次次拒绝
失望的大风很可能会杀死
高贵的灵魂
卑微的人，驮着伤痕遍体，走向无底深渊

不要企图与神——
谈论这些。无知的人呵
你的无知恰恰
在为无知留下致命的把柄

顺着炊烟的指引
归去吧。那条河并没有经过城市
相对于在地下通道
躲过炮火的，战争国的人民

幸福就是春天的雪花
幸运却是悬崖边上的野草，在大风中飘扬


87.


头顶面罩，收集汗水
分娩的蒸汽，以穿越沙漠的方式
积存可以养活
一株嫩芽没有盐分的水

慈悲是慈悲者
苦行的修为，一盏长明灯
在大风中不灭

在烈日下站过的人
才能稍懂
一株粮食的焦渴，如同飞过
火尖的蛾子
为心中无尽的信仰

石头的心屋
与泥土的怀抱中，始终没有光
阳光一遍遍
企图敲开门为孤独戴上秋色的帽子


88.


一切嚣张最终都会
脱下虚伪的袍子
华丽的补子是多少生命的堆积——

火光照不亮黑夜
正如阳光无法解救焦渴的粮食
城市的霓虹
如何也无法代替村庄
昏暗的灯光
汽笛从来刺耳，鸟鸣从来动人

谦卑的人甘愿
给粮食认错，低下头
接受大风
一遍遍地质询，孤独戴上王冠

迎风逆行需要多少
勇气，阳光的卷尺无法测量
正如阳光不知
取走了泥土中的多少水分

战争埋下的灰烬
火星不灭，狼烟会持续蔓延
这并不是隐患
这是毁灭性的灾难


89.


死神的手爪，伸缩自由
这剧毒，不会随风
消散，阳光提纯后毒性更烈

批评的锋刃
斩不断阳光的金丝
粮食的锋茅
举不起阳光的重锤
有人企图依靠
钢铁的坚骨，撑下去

飞鸟断了翅膀
如何逃出炮火的大嘴
粮食没有对策
身处战争漩涡中的人
等着接受
命运的安排，如果是蹂躏，如果是屈辱

神不会看见这些
神看见了
神也只是泥塑，在人世的潮水中
自身，难活
耕种者空有掰弯烈阳的力气


90.


要让一棵树死于自然
从它的内部
瓦解，要让粮食死于自然，要从根处
抽水断流

大风什么都能成就
大风什么都能毁灭

一根瘦骨举着它未成形的孩子
站在人世间
不甘于成为一把大火
在火中来
再到火中去

如果是悲哀请落下大雪
如果是惆怅请落下大雪


91.


秋天会很快结束
漫长的冬季，该怎么度过
不幸的人
该怎么逃出饥饿的囚笼
如同那些
身在战火中挣扎的孩子
该怎么逃过
干旱中粮食的劫难
需要一场
能够清洗污浊的大雨
冲刷掉锈迹
割掉毒瘤，割掉人间黑暗
阳光收起过剩的慈悲
春天里绿着，夏天里壮着
秋天里举起一抔黄金
在冬天，相信一场大雪，相信雪白的心肠


92.


大风带来远方的消息
炮火仍旧在
孩子们头上飞来飞去，谁有一颗怜悯心

生活在平安社会的人
只是从书本上，了解过战争的残酷
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
高尚的生命正与太阳齐名

照耀祖国，浸染红旗
粮食的防线已崩溃
与大风撕斗，没有赢家

耕种者空下一截
粮仓，等着来年装满
春风，收拾残局
等着在大雪中淬炼骨头，再战春风


93.


常常，在等着老天
大发慈悲，常常在失望中诅咒老天
没有成人之心

有人脚踩大地悟出惊人的哲理
有人手摸秸秆
并没有找到雨水归来的时间

大风打着口哨
从一颗心跳到另一颗，表情复杂
狰狞、善变、猥琐

只有野草内心坚定，宁折
也不弯腰
跌倒了重新长起来，依然手指天空

多高都是向往
为不灭的信仰，为不灭的
灯火


94.


大风也不尽是恶——

比如吹起额头上的刘海
比如吹动深眸中的潮水
比如拧紧炊烟
比如指引迷途者走出迷宫

万物归一，一生万物
一场大风代表
万物，具有双面刃
正如杀人的炮火也能救命
正能量的战争
维护和平，所有和平需用
坚骨堆砌

不必憎恶大风
不必心怀芥蒂
大风起时，枯草晃动手臂，像欢迎
身背大风的归人


95.


攀着大风的阶梯
登天的人，在粮食上没有找到
走出迷宫的地图

霜雪将至。秸秆的城堡围困
耕种者，企图在
一把大火中找到通往春天的秘境
以冬眠越过
严冬，在最后一片雪花
消融时睁开眼睛
记住白雪的白，记住白雪的心

能够平安走到
最后的人，都需要接受欠收
像一记闷棍落下来
站起后就有了不败身躯，如钢如石


96.


粮食还未睁开眼睛
人世的美好，即被扼杀在羊水的热浪中
太阳的秘密名义上公开
可有谁真正触摸过，或用肉眼
看到过。夭折
是否应该得到应有的社会同情
要慎言，要不言
不同于下井挖煤的人的哭诉
粮食手举光明
手举灯塔，手举游子的渴望，与大地一色
耕种者在绝收面前
是否应该得到更大的同情
答案当然是否定
粮食的胸怀，并不会如同人一样
见孔即钻


97.


咽下最后一口扬尘
苞谷闭上眼睛，洋芋吐尽芬芳
野草看透世故

那双眼睛是如何穿过战火
不染一尘的
如何让一汪清水永恒的透亮下去
走出迷雾的小女孩
她的信仰，是雪亮还是太阳

又是谁逼着他
未成年的孩子扛起了武器
仔细听
一片雪花中藏着，天下所有

走过黑夜
谁能舍弃最后一粒粮食，镰刀
点点头，藏起来
刃口上的月光，冰冷是谁的担心


98.


秋风越来越急
回村的人并不急于割倒欠收的苞谷
洋芋的下场
也无需以言语遮掩，籽种还有
只要春天还在
根就还在。所有找下借口，背离故土的人
心上的炊烟断了
灶火里，没有一丝火种
内心坚定的耕种者
相信田块，从来不会哄人，相信
走远的游子终有
一天会驾着云朵的翅膀，落在田埂上
一片雪花背后的闪电
藏着惊人的变数，活着是一场硬战，要硬骨头


99.


用香烟点燃夜空
星星习惯了，月光的冰冷
有人揽在怀里
感受到了另一种不常有的温暖

大风也有潮湿的舌头
野草向阳，野草背阴，焦虑的从来只有人
困在意识的牢笼中

谁头顶露珠的桂冠，谁就是秋天地王
大风的斗篷
与万物为敌亦为友
最难摸的脾气
耕种者最熟悉的性格

要命的阳光
也是警钟，常常在不经意间，有心的
敲响


100.


麋鹿的森林，神的庇佑之所
粮食的江山，耕种者一生的荣耀

田块的稿纸不可修改
一次下笔一次成型，生命如此
流水不可回头
粮食也一样，站在曾经的
湿润之所，仿佛
站在大火之后的灰烬中，在最后
一个饱满的梦中
沥尽了最后一滴血泪

黑云藏着暴雨的
邪恶骑士也并未再见，即便
一场冰雹也好

大风抚摸苞谷叶子，低沉的悠扬的哀歌
一声声催命的咒语
叫着村子的魂


101.


大地。万物的坟墓，埋着万物的信仰
粮食就是在这里，走失的
睁着眼睛的熬鹰人
踩着星光的碎片，在最后一盏
灯熄灭前
找到了闪电的大道

光明从来都在
黑暗从来都不会消失，生出
光明，高高在上

粮食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耕种者耗尽了
耗干了光阴也不能让一株粮食
长出翅膀

柳叶笛在风中
轻轻地呜咽，像一个人站在
对面的悬崖边上
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招手


102.


春天一定还会再来。
如同黑夜与死亡，如同诸神与地狱
祂们从来存在

显然前者得到了证实，显然
后者也得到了证实
在灵魂中，在人们潜意识的信仰里
正如天天的幻念
明天可能会落一些雨水

用左手攻击右手
那只赢了都希望是一场雨赢了
老天爷叫不应
祂却从未输过任何

大地睁着肉眼
天上的灯光从来辉煌，光明
照不亮人心
褪不去人心上的黑暗——


103.


反复祈祷并不能
感动屠宰者放下屠刀，并不能
让侵列者突然醒悟

野草先枯了，并不是放弃了抵抗
靠智慧活着的事物
懂得如何利用智慧获得更多机会
活下去才是
枯干身子以此来保存根部的
水分不再流失

粮食是倔强的人，死了
也要站在烈阳里
撑着，走向死亡的路太长，又太短
从春到秋三季
却是一个人两年的心血

从干枯到春天
只有一条经过大雪的路


104.


相信大雪能灭火
相信大雪最具修复功能

大地上还弥漫着
粮食解开铠衣
露出裸胸的香味
幻念不会太久
一旦从梦中醒来
失望像重锤
狠狠地砸在胸口
比一声惊雷
更有撕开天幕的力量

手握镰刀的人
与展翅高飞的鸟儿有同样的自由
粮食要想再见春天
耕种者把一切生死别掌握在手中


105.


一滴雨，一片雪
谁是功臣，谁拯救了春天
谁唤醒一山嫩芽

同一块田里，粮食属于倔强者
呈现生命的一种形态
野草属于智者，诠释生命
还可以省着活下去
草木粮食没有谁是高尚者，没有谁是卑微者

都是春天的常客
人不一样。从深渊中
站起来的硬骨头
扛得阳光，扛得起雷电，扛得起风暴

手中握着春天的命脉
冰雪举着尖矛
无法阻挡纵马驰骋的将军


106.


那一片桃花开了
在雪花融尽，冰霜隐退后的江湖
在身披大风斗篷
策马归来的将军的呐喊声中

躲在阴影中的人
枯草下的嫩芽一样探出头颅
抹除眼眸中
滚动的水珠露出笑容

一方手帕上
绘制下的枕上花开得比桃花更艳
光阴该用什么测量
籽种等雨水，解开冰封的心

羞云扑上脸颊
多少晨光夕照都失去了颜色


107.


从跑马的思绪中走出来
多少蹄音，包裹着硕秋的讯息
秸秆举着尖枪
大风抽醒手握火种的人
若能邀得明月
醉人的并不是酒，是夜晚
暂时逃出阳光的追杀
不可从长盘算，黎明就在眼前
正如脚踩悬崖的人
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
退路。一如从死神
手中抢命，活着走向死亡，属于自然


108.


活着。没有比草木与粮食
更让人敬佩的。孤独到极点孤独就成了朋友
敬佩到极点就会模仿

常人很难像一株粮食草木一样
走过战火，活着
沙漠中的滴雨一样，珍贵却是瞬逝的

虽然硝烟还在漫卷
虽然炮火还在阵雨一样轰炸

当看见阳光，当阳光照在黑暗的角落
没人会因为阳光，曾取走
粮食草木上的水珠憎恨，即便体内无水

大风有时像抚摸
大风有时候像海啸能撕碎阳光


109.


祈祷吧。

在大风中活下来的
张口不说话的
光明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黑暗退下去了
孩子，你要的春天正在来路上

耕种者又磨了磨
镰刀的锋刃，以此提醒
随时都在老去的
光阴，只要是松手，兔子一样

时光没有终点
生命的尽头没人能看到
愿救命的主
少一些惩罚给人间，多一些宽容
给生灵——


110.


山的高度从来都是草
草长一寸
山自高一截。肉体枯了，骨头从来立着

田块的高度由粮食
撑着，一年肥一次，一年高一次
耕种者听从老天
安排，接受风暴质询，接受微雨抚摸
如果冬天是大雪
春天一定有不灭的火焰

从泥土中站起来
只要双脚不离墒土，春天
籽种的，夏天
芽苗的，秋天必有硕收的黄金


111.


从来只有梦不辜负人
从梦中醒来的人，或泪流满面
或欣喜如童

黑夜没有私心
生命孕育者，最光明
靠灯盏硬撑着
多少夜晚，泡在黑暗中，只有眼前亮

粮食和人一样
冲出黑暗，朝天一举
成就生命的
另一种永恒的高度

阳光掌握着生
雨水掌握着死


112.


野草没有褪下草绿
野花没有褪下花红

那么多生命，站在山野上，它们早已失去了
生命特征，那么多粮食
站在田野上，它们无法成就一个老人
无法把那些汗水
变成粮食，颗粒饱满的裸身子

这居所，还要守护
这火炉，还要填烧柴
为一把炊烟
为归来的人能找到方向

当夕阳写下降书
黑夜只点燃一支香烟，击退眼前黑


113.


战争还在继续
喷涌着属于它的炮火，神——
依然还是只吃供
流水空有一腔愤怒
依然无法
自己搬动自己石头一样的肉身
蛇一样绕着
石头，口罩依然
掌控者出行
出口成祸的必需品
凄凉的呻吟
依旧在深层的地下，蠕动的
蛆虫一样
在夹缝中寻找，活着的方向
黎明的精神高度
远没有一个走出战火的孩童的心灵纯净


114.


许多人活着，草木一样
许多人死去，粮食一样

许多人，仍旧依靠贩卖苦难，获取应有的同情
许多人，仍旧依靠赚取善良，获取应有的阳光

饶过这些可怜的人吧
饶过他们可怜的判断能力吧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饶过这个社会吧，你的可怜不应该由公共资源买单

如果草一样，活着去死
如果粮食一样，活着去死

将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伟大的人


115.


看见了——看见了一切——
星星在黎明
还没有闭上光明的眼睛，即便太阳瞎了
月亮还没有
在黎明收起水色

可耻的人呵
学习一株草木粮食，会给你高尚
不要消耗同情
不要消耗爱诗者的善良。如果
你真的爱诗
那就好好写诗，一切噱头都是诈骗——

雨水的香吻
轻轻地，蜻蜓翅膀一样
点了一下秋粮
洋芋肚子鼓鼓的，苞谷露出金牙

粮食之所以
得到阳光雨露的青睐，救命的事物应该得到
你们呢——


116.


阿尔的天空，麦田，星夜。
活在自己内心的人
在画布上把别人的嘲笑用火一样的颜料
堆起来，一生
为火燃烧一次是值得的——

耕种者欠收的
这一季原本应该的硕收，谁来买单
如果有人愿意
请自认为在为这社会攫取光明的人
来回答——

谁最应该被歌颂
谁最应该得到真正的同情
谁最应该获得关照

学学太阳吧
也应该学学蚂蚁，弱小并不是社会责任


117.


一场小雨取下
万物的口罩，人类有光明的明天
粮食也一样有

丰硕的秋天虽然已走远，明媚的春天
正走在来路上
粮食仍旧是耕种者的圣殿
诗歌是孤独者
穷尽半生追求的天堂

爱吧！
如果黑夜仍旧，如果流水不会倒流
如果村子还有一口气
白杨树上的鸟窝，在大风中
飘摇的鸟窝
终有一天会住进回头的喜鹊

如果你不相信
看看野草，举着的大火背后，成群的雪花
正推着春潮，奔涌而来


118.


海浪推上岸的石头
海浪负责清洗，黎明熄灭的灯盏
星星负责点燃

透过新雨的耳朵，读取天空
身在炮火中的孩童
该怎样推开眼前的硝烟，阳光说了不算
雨水只能洗去
脸面上落下的炮灰，田野上
苞谷消瘦的身形
依然在拼命地吮吸着雨露

即便已长不成
即便这希望的泡泡早已
被阳光的锋刃
剖开了超薄的铠衣

谁的担忧不是因为活着
谁的担忧不是因为吃饱了活着去死


119.


一场秋雨一场凉
人心也跟着。音乐中的雨水
始终比窗外的甘霖
更大，更急，更能安抚焦躁

西行的人走了多少路
取回来多少卷真经，安抚多少颗红尘心
有没有留下一首诗
要翻阅多少古籍才能详知

不必纠结于此
硕收的粮食是一种活法
绝种的粮食
也有属于秸秆的四季

都是活着走向死亡，在阳光中
落下的残疾


120.


当晨光爬上屋顶，大地上
所有植株举着露水
作为敬献，虔诚的心从来都不会改变

正如写不出一首好诗
对诗歌的敬畏从未改变
菩萨是泥塑
谁都知道，谁也没有放下跪拜

最灵验的，当属这个人间
掌管灶神的母亲
黄表纸折成三角形，贴在
锅台后面的墙面
只需烧火，做饭，无需供奉

大饥之年
也不至于空着肚子，都是因着
有一尊神
端坐在厨房灶台后


121.


几乎颗粒不收的日子，挨饿
并不是怂恿
闭嘴也不是不可能

被压抑的日子
谁又是灶台上的神仙，星星眼睛里
容不下一丝黑
灯盏的心上容不下
一只飞蛾。塌陷的年轮
朽木的黑暗
阳光打下的死结，溢出
眼泪的结晶

多少朝代后，谁从一枚琥珀中
找到了当年的呼吸
多少人为浪费，葬送了泥土饮水的机会


122.


谁来忏悔——
一夜相告的灵魂执掌者
正是粮食耕种者

面对粮食的告别仪式
没人愿意提起，
不要越过边界线，野草走到此处都会停下脚步

阳光没有边沿，雨水没有归期
举头三尺的神明
嗓子干透了，失声失语

与老天和解只是
权宜之策，死需要勇气，活着也需要勇气
耕种者的未来不只明天

粮食在烈火的急流上奋力划桨
企图找到脱身的机会
或者生命的漏洞，在空气与泥土间，穿越


123.


露珠礼节单一。
秋风萧瑟，粮食已没了任何想法
孤独的老人放下了
田鼠的想法，吃一顿算一顿
活一天算一天
走西口的人，拥有一副好嗓子
趁着雪花归来
呷下一口西北风
骨头硬了
草木也是这样，坚硬腰身
赶着奔向春天的疆埸
籽种的希望，比金银让人更为心动
籽种从来真实
光阴从来都是虚幻


124.


苦河微弱的呼吸
心疼独自承受绝收的老人一样
心疼，生命的最初

白露就是秋霜，真实存在的事物
旨在向大地说明
越过这个黎明，万物
要乘着一条
小舟，走过冰雪，走过严寒，走过
孤独预设的庄严
籽种犹如走过战火的孩童

渴望阳光雨露
渴望和平一样渴望枪炮哑火
渴望灰烬不可重燃

希望有时候只是一面镜子
经不住血腥的炮火
碎裂得娇颜多少哭声也无法修复


125.


阿富汗。叙利亚。
死去的王国埋下多少复燃的火种
新生的绿树
又能遮出多大的天空

粮食举头仰望
雨水的眼睛中多少黑云裹着
血色。黑夜的船只
偷渡多少信仰才能成就
古老的田园
粮食上的明天没有底线

祈祷吧。
光明中的黑暗等同于黑暗中的光明
从未有人试图
分开这些，相生相克的物常

悲悯心常常有
悲悯的结果常常迷雾一样



126.


群鸟归巢的景象
在记忆中，电影一样播放辉煌盛况
群星闪烁的夜空
伊甸园里的苹果早已熟透

是谁的裸体
穿过迷雾，走向灭绝的悬崖
重新飞回来的喜鹊
口衔橄榄枝，撑起飘摇的窝巢

在阳光的火炉中
收拢羽翅的鸟儿保全了春风的鸣叫
希望是枯叶上的薄霜
战火中，满含热泪的孩子
舍不得落下
保存着最后家园的珍珠

如果有白云
愿意擦拭，凸镜中有放大的笑脸


127.


音乐中的哀唱
是谁的呻吟。田里粗重的呼吸
是粮食，还是耕种者

庄严地面粉，死水一样绝望
秸秆掏空了身子
准备吐出满腔大火
是谁怀揣
投名状，脚踩薄冰，没有后路
时光的阴影中

梦里无垠的黄金的麦田
是谁的眼界
笔法浓淡干湿恰到好处是谁的技艺

不必再问
一头红发是一轮太阳的火焰
融化了多少冷漠


128.


月光的马匹夜夜千里
无尽的奔跑
只为在夜晚胸膛上，踩出水
成就一株
想活的嫩芽

粮食上的明天堪忧
双手孵化小鸟的人企图用双手
生出一抔麦子
麦芒上的倒刺能挂住，更多露水

大风的告诫还在
苦河依然在寻找属于它的远方
还没有那一片
泥土，愿意接受没有放下
镰刀的耕种者
鸟鸣打破的清晨，又一次有了流水的声音

阳光坐在屋顶
形成黄金的政权


129.


没有放弃。瘸腿的鸟儿
用翅膀化成天空
一道闪电，空腹的粮食用一把大火
把炊烟拧成绳子
以灶火为信号的迷途者
在黑夜的深眸中
找到了秋霜布下的陷阱，不必戳破
月光的宝座下
漏洞像蚁窝。一滴水都不漏
瞬逝的流星留下了
多少希望的方程的解法，没有答案
鸟羽的掸子
掸不掉星星眼里的迷雾
谁伸出手臂，掀开
暴风的屋顶，人间一片光明，大地一片湿润
谁的泪水像瀑布
雷声是最好的回答，以雷声的方式


130.


暴风的刑刀
划过粮食的脖颈，英勇的就义者
像冲出密云
冲进闪电的雨燕
揪出一场
解渴的小雨，从闪电撕开的裂缝处
找到通往光明的路径

粮食体内的猎豹，学习古人
蛰伏也是智慧
在春天伸开手臂，引领一场爆炸

雪花的窗户
是谁超群的技艺
刀刻得轻重
正是生死的法则


131.


原野松开骨头
泄了气的人把身子交给大风
像半截琴弦
在天地间拉着悠扬
哀伤是一首曲子
不可缺的部分。像田野上不长草
电炉子做不出柴火
独特的味道，远行者迷途
能够走回来的
都是顺着草，填饱肚子才是粮食
谁是谁的方向
落叶将尽时，就能看到雪花的影子
谁张着焦渴的嘴巴
眼里却装满了，黄莲一样的苦水


132.


苦久了，习惯属于时间问题
挥发属于自然现象
想取出石头中的人，先对石头下手

凿到心上最好——
石头的心不会疼，疼得是凿石头的人
多少年只对石头下手

轻重不好掌握。手重了怕碎
手轻了怕唤不醒石头
怀揣着的锋刃，取出一粒粮食的心

需要时间。
穴居人只要两块石头
即能征服世界

沿着粮食的思路，寻找当年
足迹的盛况
秋叶通往坟墓的过程，并非悲凉的演绎


133.


眼泪无法养活粮食
滴雨也救不活，满山已枯的杏树
一坨一坨的黄了

通往灵魂的路径，谁来忏悔
没有手脚的叶子
伸开翅膀，冲向秋风的悬崖，像一道

金红的光影，划开
夏天、秋天、冬天的分界线
春天是希望

雪花的告别演讲
正是春天的开场白——
纯净的量具

所有的一切幻念，只能对着
秋风吟唱，或哭诉
而走失的粮食，无法举起秋天庞大的身子


134.


顺着秸秆奔跑
跑成粮食的模样。秋风卸下利刃
阳光也放下了屠刀

解析一场秋雨不落地因由
伐木者在斧刃上
看到了月光，慈悲的心肠填不满
饥饿的人
雪花的锯齿切断
秋风的缆绳
籽种纷纷出动奔向暗黑

它们相信
越过黑暗才能见到真正的光明
神秘的黎明
完成动作，最后一片雪花也化了


135.


秋风是送行的唢呐
名义上，阳光是万物生长的源泉
当所有粮食
渴死后才发现，雨水是粮食
活下去的独一希望
可惜，在阳光中走失的，在雨水中
也找不回来
正如迷失方向的人，站在
村子中央分辨
东南西北，归来的人会从哪个方向
脚踩泥土身背汗水
四季不停地，寻找太极图中
通往粮食深处的秘境
落叶飞舞时，春天，已在一枚雪花中
苏醒


136.


粮食之上是天空
更多时候，粮食之上是人心
一块石磨最懂

一粒饱满的籽种献身的过程
一遍遍撕碎
取出内心的雪
世间最轻物
最重的肯定辞，耕种者最高的奖章

秋风之上，火
掰断利爪放下桀骜
抚摸或深或浅
万物之上的伤痕
心怀愧疚的人
学习秋风，在霜花中出发
在月光中归去

满天星辰记住了
一双盛满清水的眼眸最后的模样


137.


西风勒紧瘦腰
走在来路上，北风的喧哗
铁一样有形的威慑
雪花拖着轻飘飘地身骨
磐石一样
草木颤抖得厉害
一切都要等
最后的秸秆放下尖矛
耕种者解开
腰上的绳索接受镰刀递上生锈的辞呈
万物不是
大地的奴隶，冰雪
籽种的希望
深藏黑暗中的眼睛，睁开来是一场大火


138.


大风把谁刻画成了
大风的样子，谁又在模仿大风
刻画人间的疾苦

在露珠中睁开眼睛，晨阳
在大地的调色板
上绘制流云的行程，绘制流水的去向，绘制流年的蹄印

不必求懂。野草
从来都只是野草，越过寒冰
顶起春天，是它
唯一的追求，也是宿命

西风再紧，原野上
谁的鼾声急促，谁得均匀，谁在深水中
大喊着救命

一切都由梦境决定


139.


谁的吟唱像一首悠扬
倾听者的耳朵
读诗者的眼睛决定生死的雨水一样

听吧！
田野上四处都是虚幻的梦境
悬浮着的粮食
比装满粮食的人
重一些
沉得更低一些，吹得动黑夜的
不一定就能
吹得动轻飘飘的悬浮物

村子的心窗
从来蒙着望不穿的浓雾
容易受伤的事物
需要最直接的最坚硬的保护壳

没有护心宝镜
没有刺不透的铠衣


140.


所有的埋葬都是器物的再次重生
粮食的希望
也是雪花的生命的传承
扎手的麦芒
正是雪花融进泥土里的锋刃的转换

没有着力点的野草
突兀地挂在崖边的缝隙中
谁地活着
不是一场惊心的突围

生命向上的过程
如同一首诗歌，并不是为了呈现
所有存在的运动轨迹
从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活着，一是死去

门外的槐花还未落尽
秋风的剃刀
一根枯枝都不会放过


141.


成为猎鹰。
熬过黑暗封锁，熬过饥饿法则
驯鹰人的目光
决定一切。摔下悬崖
成为金雕
两种不同的格局
一是自由
一是被自由，凶残的程度
也会降级
决定它们飞翔的，只有翅膀
需要与大风完全配合
高度由天空决定，决定田块成色的
粮食是唯一。
猎鹰征服过的天空
粮食只需抬头
睁开眼睛，装得下整个宇宙


142.


太阳留在大地上的伤痕
逐渐削薄，秋风渐凉。人心在经过
焦灼的惶惑后
找到了平静的方式，平静下来
迎接霜雪的姿态
不同于迎敌，只需轻松面对，大风
在关节中奔跑
多一丝，少一缕，寒凉并不影响
秸秆的未来
一把火的成就，成就
厨房的心跳
从人世的深水中站起来的人
找到了新的方向
暗夜伸出手，成全古老的心跳
深藏体内的火种
在机会合适的时间里，点燃
雪花的心
春天从一场爆炸的余烬里，探出头颅


143.


光阴的净水池，淘洗过
原野逐渐恢复了平静，太阳般沸腾的
热浪臣服于季节
谁的一生不正是这样，过剩的阳光
写废了的诗歌
并不是履历表上的败笔
耕种者的荣耀册
中小小的标点符号，水草一样
无法改变流向
绝收或欠收都是自然现象，在
靠天吃饭的耕种者
眼里，无法掩盖的事实，却不惊奇
正是因为习惯
正是因为毫无神秘感地生长史


144.


远走的雷声会不会折了腰
作为饲料的秸秆，依然能够配上大用场
为自己的信仰
献出一切。手举星辰的耕种者
私藏无名的星星
作为锦囊或工具，在夜路太黑
在大雾弥漫时
照亮通往粮仓的天堑，而万物
只是暂时蛰伏
一声春雷，一道闪电，惊天地，站起来
籽种再次成为
春天的主宰，秋天的黄金
在雨声没有覆盖
睡梦未醒时，一切都是空想


145.


暴动的太阳收起锋芒
大风的铁蹄，踩着诗人的太阳穴
谁能卸下食人鸟
在大风中淬炼过的利爪
人世的悬崖
仍旧是捕食者起飞的唯一
制高点，征服天空
征服可以奴役的任何生命
古老的巫术
在田野上布下无人可解的阵法
尸体靠着尸体
腐烂挨着腐烂
大风裹着大风
黑夜催着白天
一场大雪盖住世界，光明在上，黑暗在下


146.


怜悯是致命的毒药
浮躁是杀人的利器

在田野之上，在大风之中
在阳光的重锤下
颗粒无收的耕种者
又攒下一仓经验
所有的失败都是成功的阶梯
通往春天的路
需要得到冰雪的肯定

冰草上的月光
快刃一样，稍不留神会被伤到
虽不致命却也不安

星星的歧义从来都未曾放下
举着火种的人
以此为大火的捻子，点燃伪造的春天


147.


从女声的长吟中，触摸
颤抖的灵魂
手绘的江山图，一纸废墟
雕在石头上的铭文
会久存，答案并非肯定的说辞
有人企图靠文字
排兵布阵，死守一片疆埸
有人企图把一株
野草磨出峰尖，戳破
冰雪，戳破
春天的眼睛，轻快的人
从中悟到了
取出光明的技法，却不愿走出去
长人之技
会招致祸殃，向日葵
才会在阳光下
垂下头颅，在月光下也低着头


148.


抒情是什么，理性又是什么。
大风的咆哮
源自草木发自内心的配合
哀伤无法表演
悲凉也无法隐藏，耕种春天的人
并非失败者
追求硕收的人一生被
硕收所困，一生
以硕收为牢，一生走不出
硕收布下的阵法
非硕收不成功，天象巨大
无法面面照看
一块煤从来就是一团火焰
只要有人点燃
温暖属于点燃者，灰烬中的星火。亦是


149.


从粗硬的声音中
找到一片飘零的叶子留下的轨迹
尖叫不是惊吓
呼号不是对秋风的反抗
看吧——
曾经身穿铠衣的将军放下尖矛
依然只是一个老人
纸上的兵法，变数太多
粮食都是心慈者
长势不一定由耕种者的勤奋决定
却一定与勤奋有关
一粒籽种长成春天的光
长成秋天的原野
等同于一粒文字长成一行行
枯草也有的春天
一样，都需要一场大雪肯定
谁站在大雪中
大雪都会坐在肩上，坐在头顶上
整个冬天
大雪落在哪里，那里就是它的江山，春天的出处


150.


秋收无法预判
硕收更难。耕种春天的人
并不是因噎
废食的那个痴人
犁铧翻开泥土
发着微光的星星排成一行行诗句
唯有春风
能读出诗意，秋风是
隐喻的高手
习惯从一粒籽种的脉搏中，取出海浪
取出露珠的咆哮
取出一盏煤油灯芯爆炸的全过程
猫头鹰的叫声
并不是对年轻人的惩罚
镰刀划下的江山
根基稳固，大风搬不倒的，干旱也莫可奈何


151.


不是所有的宝石都发光
不是所有的泥土里都能掏出金子
不是所有的田里
应该产出更多的粮食，耕种者是人
大风是神的先行
月亮是宇宙中最纯粹的玉石
它的光辉出自
太阳，慈悲的心肠落在
大漠，泉水是谁的
眼泪，至今没有人敢承认，如果
你能够接受砂砾
钝器一样的攻击，你就可以说
而大风的鞭子
会在无月的夜里，让你付出代价


152.


大风扬——
籽种的天下形如沙漠中的泉
绿植能活的
粮食纵马也有辽阔的疆域
文字不是棋子
粮食也不是兵马
排兵布阵的人
在纸上赢了天下
有人怀揣
一粒火种却拥有火的江山
有人守一堆火
却抱出一抔不可复燃的灰烬
耕种者的江山
掌握在田块手中，田块的命运
全由雨水决定
在文字的迷宫中寻找出路
明天交由大风掌控


153.


焦渴的土地并未等到雨水
信仰的天空，攒满
希望的灯火从星星的眼眸深处，长出来
猛虎的触须
神的笔法怪异多变
没有套路
跟着季节追随田野，春草吐蕊
点籽下种
秋风的肯定是黄金的辞赋
脱下伪装
一粒粒文字形同裸体的籽种
穿过冰雪的封锁
身在春天，需要放下兵刃的雪花，成全
2021.9.2



154.


细雨笼罩下的家院
生命的迹象蓬勃生动，一滴雨拂过叶子
整个秋天又
绿了一道，那些黄叶，在枝头
还能多待几日
多么让人欣慰激动
昨夜在梦里
星星布下的阵法用不上了
握紧生活的权仗
指点粮食，指点草木，指点老迈的村庄
手指上夹着香烟
像一截最后的灯火
大风加快了
死亡的脚步，只要不在夜晚合上眼睛
一切都还有挽救
一切还都能从粮食上找回明天


155.


耕种者走出大雾
重新回到下一个硕收的秋田的议程中
冲出火海的秋粮
拼尽最后，多少都是黄金
崖边上的红柳树
是整个秋天最后的倔强
星星的眼眸中
藏不住灰尘，也藏不住秘密
月光从白纸上
剥离甘愿为黑字奉献生命的人的信仰
所有华丽的事物
最终都难逃一死，看过
在烈阳中挣扎
在大风中试图稳住身形的粮食
在人世间活着
没有结论，结论即是活着，答案真好。


155.


经历过大风的人
回头看平静的世界，心上
翻滚的大浪
留下的漩涡还在吞咽
多少黎明也
填不满，这空虚恰恰是
孤独的真实
像无法修改的贱命
改不掉的
卑微地活着走向死亡的自卑者
一生抬不起头
一生不愿别人靠近
像孤僻者
在自己的世界独自为王



156.


一个人岩浆一样喷发
无法预防的，化成灰烬也无法阻止
猫头鹰在黎明
告别星辰，野草举起露水
命运的大缸装满
时光的阴影，越过火焰的人
再入冰窟，秋天的原野
褪下枯黄的褴褛，像收敛锋芒
收起镰刀独守村子的老人
等一场大雪，为明年春天埋下
养育籽种的墒土
岩浆枯竭，是否大雨统治天下，粮食说了算


157.


人世间的路没有尽头
粮食走过的，人再接着走，手握粮食命脉
耕种者最懂活着

黎明从露珠上爬起来
吐出夜晚积压在
胸腔中的黑暗，血一样
染红半边天
粮食上走失的光阴
已不可修复
出路还在粮食上，需要等春天

像这首长诗，只是把一个人心中的火
埋在白纸上以黑字的方式
企图在合适的春天里，取出来成就诗者的孤独


158.


没人会看到这里，星星也是这样
发着微弱的光
在遥远的宇宙中，像一盏灯，听着人们对太阳的赞美

日子的背面，蛛网
查封炊烟凝成冰。成山的烧柴
已无法改变村子的脊梁
弯曲的程度，越贴近泥土生命越微弱

青春的火焰
留下的只有空响
硕收一季
欠收依然一季
粮食的深眸中
埋着耕种者的信仰
泥土的臂弯里
掖着最重的汗水


159.


黑夜像一道符咒
贴在流水的命门上
谁揭开了太阳
羞涩的面纱，谁在白昼
点着红烛
谁在第一时间取下
露珠的献辞
懂唇语的人识透了
香烟的意图
依然是粮食的明天
出自灵魂的拷问
拥满仓粮食才算是富有
石磨咬紧牙口
野草包裹的磨坊看透了一切


160.


谁不愿意在
平和的年代走完庸常的一生。
有人不甘，企图
凌驾于诸神之上
有人认命，甘愿在
无水的沙土中
埋掉瘪籽一样的一生
悬在树枝上
将落的黄叶挂不住悲壮的夕阳
在夜幕中
落在草尖上，在光阴里
腐烂，成为草肥
在春天里发挥最大的效应
一场大雪
加重生长的速度


161.


谁在用灵魂歌唱
谁在用生命完成最后的献歌

耕种者，取下星星
在夜晚的水色中，洗去污浊
光明自眼眸
升起来，照亮籽种的未来

春天要来了
在冰雪背后的丛林中
生命的脚步
有了猛兽奔跑的力量

仔细听
寒号鸟的哀嚎，警钟的鸣音
穿透脊梁
不是卑微的呐喊，是必死的哀乐


162.


在纸上重新谱曲
在纸上重绘江山

流水的琴键，野草的手指
掌握节奏
十面埋伏或大风悠扬，硬不过耕种者

田野之上
在泥土中取出雪花
埋下的诗意
每一片都有成为春天的可能

花瓣上雕刻
每一片绿叶只是陪衬
黄金属于
秋天的原野


163.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场秋风一场亡

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不死的传说，神话一样
存在的野草
一把大火只能征服
它们的肉体
泥土下的根是真正的春天
不灭的火焰

在纸上站起来的人
语气中，烟火
更浓，骨头更硬，头颅更重

纠结于成败得失
终究是成败得失的奴隶


164.


山上的野花开了
那是谁的梦想成真
走出火炉
秋雨降下田野的不安
身临秋天的人
不同于身在秋天的粮食
也不同于
身在秋天枯干的草木
秋风起时
哀歌阵阵
太阳留在草木上的伤痕
春天会修复如初
冬雪一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不一样
春天再来时，脸面上
沟壑中
光阴的锋刃，又老钝了许多


165.


星星洒下一把银子
落在地上是谁的财富
夜晚的披风
围在单手执烟的耕种者脖颈上
轻风诵读
失眠的人并不是因为欠收
大风企图磨利
月光，割断时间的草绳
续接流水的筋骨
让奔跑成为一种缓慢的姿态
甚至可以倒退
从黑夜中抽出年轻的骨头
像嫁接树木
嫁接一个人老去的日子
从头再来
有了样板就能提前掌握对错


166.


从坚果的内部
打开，生活也需要反向思维
野韭菜的智慧
草木很难掌握它的生存法则
耕种者无法模仿
雨水少的年份可以不用发芽
摘下花儿的嘱托
看园人用一生守着
世间难得
万物适用的法则，喜欢月光的人
不一定贪恋
阳光，珍爱暖阳的人
不一定执念星星
籽种钻伸出坚硬的内核，视露珠为甘霖
而露珠对于
一只蚂蚁，可能是它的生命的陷阱


167.


大风扬，万物归藏
纸上的春秋，全由执笔者
点画江山
手握犁铧的耕种者
点画田野
逃过大旱的籽种，正是春天的神奇配色
生命从来不会轻易辜负
用生命栽培光阴的虔诚的信徒
在粮食上站起来
石磨的口才不会空空地
雪花的心
两块石头紧闭的双唇
吐出来最纯净
粮食献出地与野草点燃的，是同一颗心


168.


该怎么收场
玉米举着失尽水分的身体，情绪低落
谁的忏悔能唤醒
失了方向的人，在大风中走进
村子失温的怀抱
耕种者平静的心态死水一般
秸秆还是一把炊烟
有人只图痛快一次就够了，一年的守候
当大火在田野上
映出天空倒影的丰满的火的明天
仿佛是草木涅槃
黄金的诺言，在大火中成就
春天还会再来
雪花的心肠全是水，只为焦渴的籽种
能够从内部解放生命
一场露珠的盛宴，足够让一座村子倾尽所有


169.


白露为霜——
委婉的警告，天下即将进入一种秩序
所有事物都必须要遵循
独一的白，纯净的白，秉持公义
草叶准备打开
金色的翅膀，野草准备，举起尖矛
从今日起，一切
只以白色为令，碎了谁的骨头
都不能阻止一场大火
从泥土中蔓延，拔出地面就是春天
需要雪花睁开眼眸
献出纯净的一生，仔细听，轻风
拂过草尖的鸣音中
有雪花的音律，玉一样，多少清脆的鸟鸣
是雪花砸碎了骨头
留在春天的，籽种最懂，其中的含义


170.


佩服野韭菜，对生命的诠释
看着枯干的根须
一见水会没命的长，生怕错过这个村
再也看不到
下一场雨长出翅膀的姿态
一个野字道尽了
它们生活的场所与方式，环境越
恶劣越能见到它们
草一样的身影，站在草丛中
如果你仔细
一定会认为这就是一簇野草。父亲站在
亮起中间也是这样
一点都不起眼，烈日收走了
它们硕收的权利
光阴收走父亲剩下的日子，一样


171.


脊梁硬如钢
顶着天，立在地，不屈服，不认输
本色如此——
每一株粮食都是扛着
生命的春天
一路奔跑冲进秋阳的跑道
脚踩大风
饱满也是一季庄稼，欠收依然是一季
从泥土中站起来
天空就不是最后的疆埸
只为盖住粮仓
空洞洞的埙音与大风决斗
撕碎大风
成为金色王国的主宰，主宰整个秋天


172.


无声不寂，有色皆空。
佛经上说的，也适合于粮食
除了授粉，粮食
从一枚嫩芽到一株黄金
一丝风都不需要
从嫩绿到金黄一切都是空
最后还是要回到
一粒籽种，守住粮仓的底线
耕种者在空心的秸秆中
找到了木鱼声。清幽绵长的佛号
安静粮食的躁动
越过冬天，春天就在眼眸深处
穿着裙装奔跑
而来，像少女奔向爱人
像阳光奔向
树枝上的雪花，像少妇奔向桃花


173.


摸到风了吗，天空那么高远。踩到风了吗，大地那么辽阔。
有相同的志向
野草向着天空为自由活
人学不会
粮食向着天空为救命活，人学不会
一生与风为伍
一生也未摸透大风的脾性
渴死的粮食，收起
尖刺，大地冬眠，进入另一个世界
等春天再次成就籽种
天时从来无法提前预判。
只要春天还在
野草就有能力把天空揽在怀里



173.


一场大风接着一场
野草献出
体内仅有的水分，向着天空举起手指
泥土收紧腰身
像个苦等了一年没有收成的
孤独的老人
再一次期待下一个春天
籽种还愿意
亲近，雨水也愿意光临，不拒绝
大风吹，相互成就
只要今冬大雪继续慈悲的心肠
耕种者只等着
泥土解冻，像一个母亲解开胸衣
粮食吃饱乳汁
长起来盛大春天，饱满秋天，也饱满
头顶希望的人
胸怀的志向，而决定硕收的，仍旧是老天



174.


季节的脚步，大风掌握在手中
露水凝成霜大地失去了
多少太阳，每一颗都怀揣宁愿碎裂的感恩之心
雪花几时来
粮食的心肠从来如一
孤独者——
成就孤独，雪水成就春花
阳光成就生命
骑在时光的马背上，走向冬天
落叶伸开翅膀
揣着黄金的阳光落在
泥土上，交给光阴
成就生命的春天，这上好的肥料
有多少人，能够
与一枚叶子有同样的境界
大风吹着
这世间如果有答案，答案在风中


175.


谁见过草木的悲伤
从来都是大风，拉出弦音
人一样地呻吟
田野始终胸怀坦荡
硕收盈亏
从来都是人的意识，从来与田野无关
泥土供粮食草木
生长，收成多少都在尽力
人只用眼睛说
从来不会用心说出眼睛看到的成像
看似无用的大风
张口吐出来，就是最真的
什么不必隐藏
所有彰显只为引起天空注意


176.


生怕大风吹来村子的消息
忍不住去想一个人
更怕大风送来秸秆失望地呻吟，每一根琴弦
拉着不同的乐音
悲苦地呻吟不分高低
唱着田野空旷
像肩膀靠着肩膀，空瘪瘪地包谷棒子
像那些年，耕种者
出门未讨到吃食的背袋
搭在肩上，风
一吹，像一个人的哀嚎，不敢聆听
希望一场大雪
能够修复阳光留在田野上
剖腹产一样的刀痕
春天来时，草木粮食再一次成为立在大风中的希望


177.


大旱之年，临霜降
老天却还以雷声确认祂的存在
多么可笑
高高在上的天
一场大雨
拉着人间进入一座冰库
抬头拷问
为什么不早一些时日
救下许多粮食
饱满多少耕种者的渴盼
慈悲者不尽
靠天吃饭的人从来以虔诚敬之
糟蹋一茬
绝不可糟蹋两季


178.


天地之间
野韭菜举起泥土最后的倔强
疯一次
马兰花紧随着
开尽所有
大风的职责所在
磨砺锋刃
取下草木最后的敬献
为一树树绿叶
镀上黄金，穿起铠衣
成就最硬的秋天
在粮食上跌倒的江山
在叶子上
重新再围拢起长城


179.


越过雷声的夜晚
星星的银饰
挂在失眠者深陷的眼窝中
两盏灯
照亮在黑暗中蠕动的
找不到归宿
企图在黎明前
奋起突围
奔向血色的征服者
神的先行
为生出更多光明，献出肉身
是时候种下
冬麦，相信上天
总不会
一直闭着眼睛，相信天无绝人路


180.


大风收紧山野
流水并未及时写下乐章
枫叶敲响铜铃
虫鸣归去，只等下一个春天里
释放荷尔蒙
鸟叫像衰败的花儿
渐渐凋零
卸下一身露珠，轻飘飘地
在将要来临
大雪铺满鹅绒的冬天
少动静坐
攒足掀开春天媚眼的能量
一派秋景
耕种者丢掉欠收的阴影
翻地。下籽。
埋下明年的希望，等着——


181.


等着。在霜降日
长出碧翠的小眼睛
嫩芽上的天空
经受一次寒冰爱抚，能深深地体会
春天的温暖
仿佛是淬火，炼出更坚硬的身骨
迎接风雨雷电
一路走去，穿过
命运的迷雾
才能穿上黄金铠衣，得胜
归来的将军
褪去战甲，取出内心的白
雪一样的白
白雪一样，解救人世，安抚人心




后记：


在大旱年走过诗歌的田野


大旱之年，大疫未尽。
企图以大风的姿态突破所有灾难，给我一口水，春天就是希望；给我一尺寒铁，抽刀可断流水；给我一把兵刃，揭竿加冕秋天。
一切都只是幻想，正如《广陵散》尽，嵇康亡。¹秋阳灭时，粮食尽，野草藏，露珠卸下翅膀，飞鸟咽下最后一口夕阳。
悲夫，悲哉。
一株粮食走向死亡，人来不及珍惜需要面对死亡的一生，大相径庭，但是人远远没有粮食的心境，坚韧的意志，仿佛骨头中注入了，永恒不倒的精神，人永远学不会。
斗酒诗百篇的诗仙也曾有过拍马屁之举。幸惟下流，大开奖饰，惟君侯图之。²这等口气才略不是我辈能言论的。不只为一份工作，也为活着，即便那样狂妄的才气，语气依然会收敛，多少才学才能撑起这一身傲骨，一杯酒可知天下事。
但粮食并不这样，即便死膝盖不会软，头可断，头颅不可低，而亲近粮食多年的人，也无法学会其中的精髓，看着粮食活看着粮食死。
今日写下这些，希望能够凭借我步入的歧途，让后来者能够正确认识到底蕴厚重的必要性，像墒土对于粮食。
我的诗歌的疆埸何尝不是如此，诗歌待我，像黑字落在白纸上。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³
2021.8.26



¹  嵇  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²  李  白·与韩荆州书
³  王羲之·兰亭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