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组诗）


绿 蘅

 

 
尘 埃

尘埃看不见自己的卑微
自觉比火焰强大
火焰摇曳，是毁灭

还是献祭？一粒尘埃
被风吹到空中


在火焰之上翻滚，俯瞰
星罗棋布的人间
抱紧光，让明亮
藏匿它的影子

火焰过后，一片灰烬
细密的尘埃，荒芜的美
掩护草籽的生长

 

 中 午

这个中午，在某个
中年人抽烟中，一点点耗尽
安静吗？布谷鸟的叫唤
跳荡在嫩绿的秧苗上
河水上涨，一阵南风吹来
桌上的书本，又被翻动了几页
此刻，你正好看见一行文字
“父亲弯腰在田水里，摸自己的脸”
于是，一滴滴热泪在你脸上流淌
像蚂蝗，紧叮不放
——如同这个中午的隐忍

 

 风筝，或伶仃

飞过头顶，风筝取悦云朵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
春天里。我逆风而行
手中的线，系着整个天空
虽是虚无，我却一点
也不敢放松

风筝啊，你怎狠心
抛下我，孤独在人间
春风料峭，春草缭乱
狐媚的花，令我心猿意马
没有你，我还能
做一个谦谦君子吗

找不到路，自己
就是出路。他乡虽美
游子伶仃，我饱受
风雨雷电的白眼
你若晴天，我便安好
即使你，折翼他乡
我亦不哭

 

 秘 密

对面的山坡上
杜鹃花开得很兴奋
一块石头滚落


满坡的青草唱响风声
登山的人，出人意料地找到
卡在山凹中间的夕阳

笛声低调讲述自己的故事
一只大鸟不遗余力冲向高空
巨大的阴影下——


我痛恨自己的懦弱
保守多年的秘密
被一缕微光，蓦然打破
 


 桃花殷红

桃花灼灼，眩目、袅娜
蝴蝶，想入非非

天气尚冷，散淡的温暖
像一股爱意，由枝干潜入花瓣

桃花殷红，看长了
有一股血腥味，弥漫
桃花粉颈，犹堪可怜
时光舞台上，谁是谁的英雄


桃花，宿命的惊艳
一个女子的悲剧。过了这个春天
来年你投胎转世，请化身为
一枝青青的藤蔓，风流无绯闻
 

 
石榴花开

石榴花开，高举火把
我穿过清晨，不再茫然
不再为一盏灯而纠结

许多逝去的面孔
会在某个瞬间醒来
这时，你会想到母亲
珍藏的石榴图

比起人间的幸福
沧桑，更懂得
一朵花怒放的宏大

 

 倒 影


鸟，冲向高空

太阳，像一块石头
投进苍茫
一阵阵涟漪
浮涌光芒的年轮


不远处，那座
微微倾斜的塔楼
幽暗的倒影
像一匹巨大的黑绸缎

抖动尘世的灰粒
 

 
蜻蜓远飞


渐老的莲蓬，把果实
抱紧
像一朵苍云


完美，若有似缺
蜻蜓远飞
山河在心中蜿蜒
 

 

老 街


去老街
走一走

街边摆摊讨生活的人
勤奋，殷勤
而我们又何尝不是
年头久远的房子
有些猥琐
像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老者
身着灰不拉叽的长衫
唯唯诺诺

条形方正的街石
不知是在回忆
还是幻想，起伏隐隐
雨水经过时，踉跄了一下
而苔藓，就像夜晚
谁家孩子的啼哭

站在低矮屋檐下的
一只狗，在摇尾

 

 光芒的穹顶

向上的路，许多人走过
我不得不停下
想想人间的事

他们从先人手中接过种子
继续播撒
他们制造机器，又被机器弄伤

我向陌生人打听，船
要开往哪里？水纹自言自语
对我不屑一顾

石头的高贵，就是禁锢自己
火焰回到血里
哲学的遗篇，冰冷如匕

现在，我要用悲悯
重建宏大的叙事
像建筑工，按图索骥

头顶上的星星，对黑夜
进行一场围猎
穹顶明亮，我心辽阔

 

 一场雨，何时能停下

秋风诀别时
一场雨，何时能停下
失恋的落叶
卷缩在桥洞

菊花在雨中
但一点都不悲伤
冬至临近，生者
继续忙碌，继续吃喝玩乐
大地至始至终热闹
菊花，乐在其中


有人弹弦
雨丝纷飞
心尖上的一根骨刺
渐渐软化
 

雨滴
无椎体地摇晃
漫漶的水印
重复河的冲动


我关心山河，关心芦苇飞花
行色匆匆的誓言
在一场雨之后，能否
洁身自好
 

 
蓝

望而止步
这样的宁静，我曾
何时拥有过


山河易逝，融雪
刚刚开始
爱，谁又 能完整地描述

 

今生，我注定
活在风暴里
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