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村诗人

1.
梦想回到了原地，越来越简朴的语言
写在了墙上，轻而发亮
它们有时是落叶黄
释放出秋日的力与美，猛虎与童话
一张宣纸也可以拓印了整个旷野
土地的温度

白雪即将划伤天空
凤凰山以南，会有梅花鹿从
空山谷出走，推开门
二月，我有麦田和满山坡的油菜地
我有笔饱蘸了
山中的晨曦和雨露

他落笔之处仍有早春凛冽的寒意

2.
土地适时醒来
轰鸣声不止来自机器，他内心的
河水也奔涌着，像夜半开闸泄下的洪流
浩浩荡荡穿过少年的春天，还有
一些梦想地带

他以诗句丈量流转的土地
分行布谷鸟的叫声
如果河水裂开是一枚呼啸的子弹
你的胸口
会在今夜，绽开怎样绝美的诗与梅花

与我所见的爱，蓝色的原野有
反复描绘的相同之处
再浓一些
我的墨便覆盖了
地上的谷物及地下的野火

3.
节气催我在书中埋下伏笔
并向土地示好，以雨水当歌，当流长
的丝绸，去压住一畦明亮的文字

那条大河是经年的参照物，是山川
书在岩石上的另一首《西江月》
错落与繁复
写碑与黑暗中构思，于我
有艰难的磨砺
闲暇时，不要再和一只麻雀插科打诨了

4.
我喜欢干净的村子
鸡放南山，圈养的永远只有一米青菜
和含笑带露的简花
如果还有些许荒芜之地，就让他荒着
野草会替我们打理这人间
失落的花园

我喜欢阳光在蓝粗布上的味道
唯一的薄荷与甘草
诗一般发亮，复合泥土的气息
只有红日才能染指，喧哗
得以勾勒出一幅黑白农民画

你在田间自由穿行
我在浆洗生命中那件白的泛黄的长襟

5.
无需告白，我在这旷野独自走一趟
会丈量出土地所有的年龄
麦子收了，土地得以短暂休息
水牛在坡地上眺望
我远远地从榨坊舀走这个夏天第一杯菜籽油

我也洗墨
在下游和洗尿布的女人相遇
多么美的邂逅
我是说墨色与尿布有独特而相同的自由
行走在湖面

我是说都是一种意象
为何我的收放不如一位童子，不如
他巧妙而自然地在这土地上
挥毫，泼墨

6.
梯田之上
贯穿山脊的不是沟渠，是他笔下
千亩稻禾纵横南山，云集而坐
秋天不止一次为
它改变颜色

河水不能留住一首长诗，岩石可以
我已磨好笔
我倾倒整座湖的墨水
我留在上游
静待这宣纸上长行的流墨干去

我离开信川溪
我身背一个驿站，我与众溪流，川谷
一一握手言和

7.
在余西
我有一间农民诗吧
我有稻田，有一米菜园
我有水碓和用旧了的石臼，有庭院堆砌
刚落下来的树叶，阳光
这是一个农诗人夕阳下灿烂的盛宴，当然
我还有满仓的金子
秋天，我因此忙碌不己
我搬动我身体里所有的诗句和繁华
装饰一个花园

8.
土地正在长出稗草
无人理会它的穗怎样指向天空
不合时宜的繁盛
使白鸟也生出嫌弃之心

而我爱它挺直，高洁的身子
爱谷物本身站在泥土里风一样空旷，热烈
一切微而不卑

我允许内心住着一头狮子
我有自己的囚笼
我渴望地火再一次烧起暗夜的高光

我再一次成为稗草
我俯身向土地撒下许多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