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苗青翠茂盛的时候
父亲正值壮年
有火爆爆的脾气
有用不完的力气
一个人能吃一大盆的白米干饭
那是在帮别人推磨做豆腐的时候
那是队上最有钱的工人家属请他
帮忙，然后主人管饭的时候

六二年父亲因为吃不饱饭
从粮站辞工回家时
一顿能吃一面盆的拷拷儿
拷拷儿像面镜子
父亲低头喝拷拷儿的时候
张开的大口像是要吃了自己
第二年爷爷饿死的时候像一堆
快杇的干谷草，父亲踉跄干活时
是一根扁担扶住了他
是麦苗和秧苗扶住了他
是六个子女的眼神
扶住了他

后来，谷子黄了
黄得像父亲腊黄滚汗的脊背
打回来的谷子跟父亲的脊背一起
冒着热汽
知了在稻田边的树上嘶喊
在晒谷子的院坝边的篱笆上嘶喊
把秋天喊得金黄
把谷子喊得金黄
把父亲喊得腊黄腊黄

今天从城里开车从九尺镇公路
两边稻田经过
谷子又黄了
铺天盖地地黄了
知了还像从前那样喊得拼命
父亲像一捆干谷草杇在地里
已经十多年了

（202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