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峰门山
诗/大悔忆智冰

峰门山啊

你是我的峰门山

最近重返

看看那离开前住过的房屋


当年和堂兄一道下乡插队

中途搬到这里

房东姓王——整个生产队几乎都姓王


我和堂兄起初在房东家搭伙

没多久就独立开伙


房东家是新屋

堂屋转合水

所有的屋子共七间

有五间装了板壁


一间没装板壁的

用晒垫围了一圈

上不封顶

白天黑夜露出天空

睡觉也能望见山沟对面黑黝黝的远山

有时还能看见月光下白晃晃的茶马古道


对，

那就是我们住的那间

寝室兼厨房

一个泥灶头两张床一口水缸

另一间没装板壁的是磨房


泥土地坝比较宽

地坝那面是厕所兼猪圈

周围是土地和水田

坎下有水井一口


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

我回到那里

居然可以打的一直开到门前

过去可全是泥泞狭窄山路


不用说过去的交通工具是自己的双腿

不管你背没背挑没挑东西

要走上公路

就得将近一个小时


令我大吃一惊的

是四十多年后我回到那里

当年那座新修的房屋几乎消失！

我和堂兄住那间当时连板壁都没还没来得及装

现在居然彻底没有了


紧挨我们住房的没有壁头的磨房

有石磨、风车、拌桶

我曾在那里推磨、打麦、风麦

现在也是一片长草的空地


紧挨着磨房的

那家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房间

同样消失

那家勤劳的大儿媳妇已经早早死去


堂屋旁是那家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的房间

也已消失

那家同样勤劳的二儿媳妇

一个只会呕呕叫的哑巴

也早已去世


紧挨那家二儿子和二儿媳妇房间的厨房却唯独还在

紧挨厨房的老两口的房间也只剩下一片荒草

那个很大的厕所兼猪圈

现在也是荒地


那家的三儿子也早早去世了

只看见那家的二儿子住在孤零零的厨房

居然像我们当年一样

厨房兼做卧室


最恐怖的是

那厨房兼卧室

地上居然放着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

是那家的二儿子为他自己准备的


他的哥哥

那家的大儿子

说是已经搬走


回想起轰轰烈烈的一家人

想起他们勤劳、谦逊的生命

回想起我们在他们的照应下的知青生活

我非常难过


当年

我们的住房起初没有门板

日夜敞开着

我们出工或回镇上过年

他们竟从不进我们的实际上是他们的门

证据是我们从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也没有移动过


即使那家老三长大

高中毕业

也只是在磨房上空

用木板搭了一个铺

为的也只是入睡前和我聊聊天


啊，我的遥远的峰门山

现在唯一稍微让我心安一点点的

是我和我堂兄在峰门山的时候

也曾经像动物一样拼命劳动

但那是为了挣表现为了回城

不能调回

还曾经埋怨峰门山是

封门山


将要坐上的士离开

车将沿着村村通(实际上已是户户通)公路一直开到213国道


看着王家老二的电视机

和坎上路边另一户王姓人家

沙发、席梦思、电视、空调、饮水机、炉具……一应俱全

就像看见一个眨眼变出的神话

是的

当年坐在木头小板凳上在柴灶前烟熏火燎地烧火做饭用竹筒吹火

在山上近乎刀耕火种地劳动的我们

连做梦也没有想过会这样


那时我们很久才能看个电影

要打着火把

走很远的羊肠小道

去看那挂着小小银幕

没有座位

站着看的坝坝电影

有的山民

竟一辈子没有看过电影


王家老二现在还好

躺着就可以把电视机里的电影看了


今年最好的消息

是那王家老二

不再固执

已去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