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油菜花
只记得
第一眼看见那片油菜花
我恍惚了
8岁的脚步
被母亲牵引着
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
第一次看见这块土地上的油菜花

1970年的8月
这一天的阳光被黄昏斜扯着
我以为阳光像群鸟一样落下来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
母亲的目光挂满了赞赏，叮当作响
现在，每想到这一天
我就泪水盈眶

2、老井
这口井，就在十字路口
四面的人都要来
井的年龄，无法判断
来到井边的人，我看见的
至少有三辈

父亲在打水
硬朗的身子一起一伏
起伏一次，阳光一闪
父亲叫着我的乳名，让我上前
我的胆怯在拒绝

父亲抱起我，把我放在井沿边
还没有平静下来的井水
漾出我和父亲的脸
我俩对视一眼
然后无声地笑

回到家，我告诉了母亲
父亲被骂了三天
那三天，父亲没有笑脸
去年，我到了那口老井边
它孤单、衰老得像只昏黄的眼

我探头一看
只有我的脸，
我的童年已长成父亲的模样
我本想把父亲的灵魂送到这
可我舍不得


3、老棉鞋
雪后初晴的夜晚
天空冻成了一块冰
月光铺下来
睡在冬天的白床单上

柔和的清冷中
母亲在纳着鞋底
母亲能把手中的线
纳出风的声音

我在门外，和一群童年
飞过来，飞过去
从来不知道疲倦
月亮躲进了云里，我们太吵

父母们的威严
把我们拽回家
母亲趴在小圆桌上，在睡
断断续续的鼾声，如点着石头过河

母亲的脸
枕在一双刚做好的老棉鞋上
第二天，我穿上了这双老棉鞋
踩出一路的歌，去上学

4、缰绳
老徐叔很瘦削
脸色相貌极似罗立中的父亲
可他不是
老徐叔有严重的气管炎
始终在着急

老徐叔是养马的饲养员
骑在马上，两眼犀利
喘声如雷
尤其是迎着夕阳去寻马
他就像一尊骑在马背上的雕像

我和老徐叔亲如父子
他唯一的儿子和我形影不离
老徐叔知道我的心思
早就知道
老徐叔的眼光不敢和我相碰

有一天，老徐叔盯着我看了好一会
然后把缰绳递给我
老徐叔的眼睛透出男人的光
他把勇敢和坚强
递到了我十三岁的手里

那一天
我学会了奔驰
迎着风
让头发竖起来
学做一个儿子娃娃



5、苜蓿花开
苜蓿开花的时候
把这块地
染成一汪紫艳艳的水
漾出一阵一阵的波

那个年代
好看绝对不如好吃
苜蓿一拃长
我和嘎子、兰兰就开始和看地人捉迷藏

等到汗水
在我们的脸上画出一片树林的时候
我们的小口袋
也就鼓胀得像充了气

回到家，母亲打一个鸡蛋
包一碗饺子
我把第一个饺子送到母亲嘴里
母亲的笑容落了一屋子

6、爱情与离开

也是一个下雪天
我的爱情
和雪花一同盛开
而我在第一个春天

花开的第二天
我离开了这片土地
雪没有停
这就是雪花的季节

我的爱情
开在这个时候
有着风和树叶一般的亲密
也有冬天一样的苍白

在这片土地上
拥有忘不掉的盛开就足够了
何必非要结果？
从那天离开以后，我回来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