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把锄头还给我

作者：陈刚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早晨
乌云遮挡着太阳的翅膀
天空在下雨，树叶在流泪
我捧着粘满泪水的黄土安葬了母亲
扛着锄头走向庄稼地
父亲，您用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
狠狠地夺下我肩上稚嫩的锄头
我身上铭刻着母亲的胎记
也留下了显示您神圣父权的指纹
您用颤抖的手在烟荷包搜索
东借西凑的学费和书本费
我哭了，您也哭了
您说，细娃子没锄把高
挣不了几个工分
如果不让我读书
就对不起我死去的娘
您还说，有本事就把锄把当撑杆
跳——出——农——门

父亲，您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但您却经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您虽然不懂加减乘除
但经常叼着烟杆守在煤油灯下
盯着我读书、做作业
终于，当我捧着中专录取通知书
来到母亲开满野花的坟头
发现您将一双大手插入黄土
静静地流着窖藏几十年的血泪
于是，我轻轻地走了
走出了生我养我的庄稼地

那年，八十高龄的您终于放下锄头
来到我生活的大城市
您东瞧瞧，西问问
几十层的高楼为啥不打地基
石头才是打地基的好材料呀
您把空调外机当蜜蜂屋
您说城市里没有鲜花怎能酿蜜
您还说高楼大厦不接地气
大城市人多车多废气多
于是，您执意赶乘最后一班客车
回到了农村老家
握着锄头，您的心才会踏实
看着饱满的谷粒就有饱满的幸福

城市里风很大
我把一切过往扔出窗外
让它随风而去
父亲，请把锄头还给我
老家的土地虽然贫瘠
但可以一锄一锄让它丰满
褪去城市的浮华
洗尽了尘世的繁杂
城市里再美的风景
也比不上乡村田园的芳华
城市里人来人往的觥筹交错
比不上浓浓乡情的问候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一睁一眨，一生一世
叶落归根是根的呼唤
溪流归海是海的呐喊
父亲，请把锄头还给我
因为只有锄禾日当午
才知粒粒皆辛苦
因为只有在乡村田野
自己永远是自己的主角
灵魂才会自由自在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