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趴在窗口

论资格，我应该是不够的
尽管只有三十几平的四方块
尽管只有一扇容得下眺望的窗口
对于刚毕业的我
这些已足够奢侈了
闲时，可以邀请三两知己
喝一点酒，打几把扑克
输赢也只是贴耳朵，钻桌底
更闲的时候，我独坐
一枚月亮静静趴在窗户外面
偶尔，我会和她猜拳
石头、剪刀、布……
输赢也只是彼此对望着
看不出是得意还是惋惜


摇篮


那时，我还是一个学琴的孩子
一幢九层楼高的圆柱形房子
就是神秘的伊甸园
每间房里都有一架钢琴
每个玻璃窗都仿佛伯乐明亮的眼睛
我的指尖落在琴键上，仿佛
有蝴蝶飞起，有花朵绽放
我一直觉得那里
就是一个摇篮，一直觉得
我可以被音乐摇晃着
度过五线谱上的一生
而如今，生活对于我
已经是一碟花生米或一碟酸菜
我早已从摇篮里
来到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有时候，当我把自己放进早年的梦想
似乎，那梦想
也是一个摇篮
我在梦中
让泪水摇晃着我
朦胧中，我还是那个蝴蝶一样的小女孩
我的翅膀上
依然绣满了含苞待放的紫罗兰


和父亲下象棋 

只有小时候的楚河汉界 
才能隔开我们一会儿 
只一会儿 
我就变成了父亲小小的敌人 
他总是能替这个世界 
轻轻揭露 
我的小狡猾，我的 
掩饰和埋伏…… 
他假装没有看出的其实更多 
我的举棋不定、畏首畏尾…… 
我的漏洞百出，我的顾此失彼…… 
那些被吃掉的棋子 
至今仍紧紧团在父亲的手中


在我生活的地方

住着我的亲人，他们喜欢用一辈子做一件事情
有的做麦芽糖
有的做豆腐……
他们大多像陀螺一样，一辈子
甘心被一件事情抽打着
不肯停下

我的这些亲人，大多热情好客
他们不会去区分彼此，总是恨不得
把一块饼分成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这些亲人，每家茶几上都会摆满了待客的茶点
麦芽糖、豆腐干，配上水仙茶
生活的美妙
总是如此的难以言说

我的亲人们，都有着独特的手艺 
遇上镇里的三六九圩日
顾客云集，人们从松源桥的两边涌到戏院近旁
人世的两种声音：讨价，或还价
从来不曾停歇

每一次，离开我生活的地方
总忘不了我的那些亲人们
虽然有的只是远亲
有的只是近邻，还有的素不相识
但我一直认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无论我在哪儿，一包麦芽糖、几块豆腐干
都带着亲人的味道，都是我
无处安放的乡愁


我的故乡有鲜花豆腐

昨晚母亲打电话：
回老家尝尝酿豆腐吧
新出的桃哩豆腐
火柴盒一样，装着记忆的火柴
我一根一根把它们点亮
梅州就亮了
一个叫松源的小盆地
亮了，圩镇小桥明月二档亮了
一位叫紫菜的阿妹
也亮了
她会再次告诉我
啥叫一清二白
啥叫岁月的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