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
总有一首诗，适合现在的心情
总有一段话，读到了便不想忘记

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
我们只是，苦苦的，不肯原谅自己

不要停止，对于你的幻想
向着小街，寻找橡树湾的出口

你站一头，我站一头
中间是阳光
璀璨间，变成了星河

墙是记忆的影子
影子不说话，影子永葆沉默
沉默间，过去了许多年

小街老了，已磨亮印记
我已经长高了，可望见墙外的格桑花
我还找到了许多的出口
找到了当年我站立的地方
而那一头------
已经长出了一株高大的杨柳树

小街啊，你遥远啊又遥远的伫立
像一场从未做醒的梦
梦里我一手拿着柳条
一手牵你的手
走着花步

就这样走过了许多年
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也从没想过什么时候会结束
我们还不知道，还有一株悄悄长大的杨柳树

小街啊，现在我一个人——我想我还会从这里走过
用极慢极慢的，你让我等等你的脚步

二
小街上下了一场雨
雨里面有我们抓住又放下了的蚂蚁
还有蚂蚁的食物------
我们并排着登了很久很久
我们丢下了手里的杨柳

雨总是下在窗子外
窗子里，你搬来一条木凳
你脚踩在木凳子上，趴在窗子前
你问我：蚂蚁搬家去了哪里？
我在窗子外，脚踩在磨白的阶沿的青石上
伸手就接了一捧水——
——我不会回答你，我还会问你：
“蚂蚁会不会被水淹——”

下雨的时候我们总是一起等雨停
你在窗内，我在窗外
我们一起等停了多少场雨？
小街，小街-----
我们一起把小街等成了老街

小街打湿了
你跳着走过了一处处浅洼
记忆打湿了
到处都是墨泼的痕迹

唯独找不到搬了家的蚂蚁
或许与水一起走了
或许去到了墙外
或许你该捡起你丢下的柳树条
完成你编织了一半的花冠

三
花冠上有一只粉色的蝴蝶
小街上有被我们磨亮了的石阶
你总是小心翼翼的怕碰落花冠上的花
我总是围绕着你转着圈

转红了夕阳
转白了石阶
转到了第二日，你还要做我的新娘
我还要做你的新郎
小街成了见证的老人

老人笑着不说话
小街悄悄开满了花

我们会追逐着去更宽阔，更遥远
更多花的地方

老人仍旧笑着不说话
小街悄悄落了一地的花

许多日后我们会回到编花冠的地方
那里还残留着我们丢弃的枝条
不过枝条已经黄了
一同黄了的还有你的花冠

你双手托着脸坐在石阶上
你不必着急
黄了的是花冠，绿了的却是整个春天

四
春天编织了一个花冠一样的梦
我们双手洁白，什么都不带走
我们望着小街的雨
小街的花
望着小街的星光一点一点白

望着自己的双手
发现十个手指已经放不下了那么多的星星
我们还是一颗一颗的数着
数着数着，小街的夜晚与白天一样的白

但是，你告诉我这是一个梦，一个夜晚的梦
不然何以，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见了！

我于是又陪你等，天天都等，天黑
天黑梦见你，我的星星

天黑梦见你，我的小街

小街永远不会不见
你手指最遥远的北方
已是小街在苍穹上留下的印记
它永远是天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

它永远是数不完的星星
它永远是做不醒的梦

五
秋天是天空留在土地上的黄金色的伤疤
这伤疤还流着黄金色的血
黄金色的血撒在小街
我们都不敢再说话

不敢再问骆驼在哪里长大
不敢再问水田里的水，流到了哪里
甚至，我们不知道我们该在哪里

小街铺满了待干的黄金谷物
小街只剩下了我和你
你扬起收谷的扫帚
满街追逐着蜻蜓

你扬起了收谷的扫帚
阳光碎落了一地

这是不变的小街
小街的外面
没有了流水
没有了青田
没有了黄金的麦穗

你站在高高的田垄
老水牛侧着头
沉默的路过了许多人
你一抬头
淡了赤练的黄昏
散了远山的青烟
模糊了回家的路
不见了满天的星星

这世界怎么了？
这世界快完了！

这世界里，我们仿佛弄丢了
从春天积累到夏天的礼物

这礼物里，你又是我从小积累到大的萤火

六
小街上下了一场雪
你从中踩出了一排脚印
我站住了
不知道是在你脚印旁再踩一排
还是沿着你的脚印------

小街在等候你
我在等候小街
小街为此下了一场雪
我为此装满了口袋

你总是红着脸对着手呼出白气
我总是带着毡帽扎着小辫
你总是拍落我身上的雪说我白了头
我总是一点点，一点点，小心的堆积一个雪人

我们会一起变老
我们会一起变白

我们会在小街
一起渡过一生
我悄悄等你
带着满口袋的雪

我们却飘散了
不知道是在那一阵风里

雪是春的种子
在小街上种下
雪是你的影子
在小街上留下

你们都会成长
一个开出一片花
一个驻扎一颗心

但都是快乐的
我所知道的所有的快乐

七
我在小街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没有离开
我没有长大

我在小街的墙上刻了一划
划没有长长
却在变矮

我向小街伸出了我紧捧的双手
接住了月光
也在地上留下了心一样的黑影

我会走出小街，然后在路的尽头回望
小街什么都不会变
只有你不在门前

我什么都不带走
如同我什么都不带回

小街，小街
我们一起终老
像石头一样

小街，小街
也请你替我安慰
我玩泥巴的新娘

小街，小街
我有一百回的投生
夜夜梦回——但你不必记住

小街，小街
永别，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