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有龙飞过的故乡1

写下沛县
我心里发出澎湃的水声
写下朱寨镇
我耳畔出现琅琅读书声
写下张楼村
我看见一个小小少年
从泥泞路上钻出来

小小的左肩
扛着一座山
小小的右肩
扛着一座山
腰板，竟然还挺拔如松

如今，双肩的山不见了
心中的山也不见了
他却把雨伞变成拐杖
努力把腰板撑直

好方便
故乡的风摸摸花白的头发
好方便
故乡的雨混淆眼里的水
（2021年4月9日夜于金陵。注：沛县被称为大汉之源，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

2.更不能对故乡说的隐秘

一个多年背井离乡的人
从来不谈苦难，还
微笑着迎接走过来的生活
其实，他心海里的水
全是由“苦”构成

——这是他的隐秘

他不会把这个隐秘
告诉单纯快乐的小鸟
也不会把这个隐秘
告诉坚韧不语的石头
更不会把这个隐秘
告诉故乡或暖或寒的风

即便醉成故乡的一滩烂泥
也不会
（2021年4月9日夜于金陵）

3.清明，是认祖归宗的日子

这是清明
清明总是有雨的
乍暖还寒的春风追着雨跑
一直跑到故乡
父母的坟头

故乡的麦田含翠欲滴
像就要拔节的青春
像身边的儿子
正在变成小小少年

小小少年多的是兴奋
他没有在乎故乡土路上的泥泞
他没有在乎故乡旷野里还冷的风
他没有在乎故乡麦叶上的雨水
他蹦着、跳着、笑着

一直跑到
他的父亲的父母坟前
才突然安静

磕头，磕头，磕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
爷爷，奶奶，我们给你们送钱来了
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

——俨然完成了认祖归宗
（2021年4月19日夜于金陵）

4.如果还有念想，朱寨镇算一个

十三年了。回故乡的路
我习惯了走沛丰路。沛丰路
是一级公路。不路过朱寨镇所在地

十三年了。我渐渐
淡忘了沛鸳路。沛鸳路
是县城到乡镇的柏油马路
印象中，很旧了，又窄又颠簸

不过，路边有朱寨镇
路边还有我的母校朱寨中学
我并没有刻意回避她们
尽管十三年没有见过她们

如果还有念想，朱寨镇算一个

今年的清明，回故乡
我的车驶在了沛鸳路上
从县城到朱寨镇这一段堪比一级公路
路边的晓鸣寺村、徐胡庄村都变了
变成了古色古香的新模样

置身朱寨镇街头像置身异乡
我曾跟随父亲一块吆喝着卖小猪儿的街道
我曾骑着三轮车叫卖新鲜疏菜的街道
我曾与八个异姓兄弟歃血为盟的街道
我曾与要好的同学照毕业合影的街道
我曾带着记者朋友来采访的街道
我曾带着商人朋友来考察的街道……

已经改名为千秋街道
我的朱寨镇已经改名为千秋古镇
千秋古镇的牌坊烁烁生辉
仿佛积累太久的底蕴
终于腾挪跌宕出耀眼的光

宛如换了人间。宛如我
真的已经成为失去故乡的人
只有朱寨中学， 像一个老人
蜷缩在乡镇的一隅，提醒我：

哦，多么惬意
夜深时在校园内肆无忌惮背诵诗歌的少年
哦，多么伟岸
那群为学校拿下全省足球之乡桂冠的英才
（2021年4月20日夜于金陵。注：朱寨中学曾连续多年在全省足球比赛中获冠军，曾被称为足球之乡）

5.张楼村像树根盘踞在我的心尖上

车过了桥，就正式进入
生我养我的叫张楼的村庄
村庄前面的水泥路正好
特别适宜一辆车通行

通向父母坟头的路
全是泥泞
和小时候一样
我没有感觉不妥

离父母的坟头几米远的地方
多了一块用铁栏杆围起来的墓地
墓地很大，占了过去几亩的麦田
几座墓碑立在里面
瞬间仿佛分出了层级

然后，回头
把车停在大哥的门前
大哥的门前东南方五十米处
多了两间平房
是联防队员值班的地方

我带着儿子向村里走去
村子里面还有一位亲人
——八十多岁的亲婶子
听说住在婶子的二儿子、我的二哥家

我的二哥，小时候我硬把他拽进学校上学的二哥
前些年因病落下了半身不遂的二哥
生活基本尚能自理的二哥。看到我
他竟然想用一条好腿踏着泥泞来迎我

村子里没有我想象的路
路边的油菜花占据了太多的路面
剩下的路面几乎没有踏脚的地方

我不再考虑鞋子
拽着油菜花的茎赶紧走过去
才知道婶子被大姐接走了
说到二哥自己，他说
民政上每月发六百元救济款
他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此时，我觉得油菜花开得真香

车再次路过村东头的桥往右拐的时候
突然发现桥头旁多了一面墙
上面写着“新农村建设示范村”
很漂亮

哦，生我养我的村庄
像树根，越老越盘踞在我的心尖上
（2021年4月21日夜于金陵） 

6.我和故乡互相陌生地打量

在沛县微山湖千岛湿地
我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十里湖水
十里湖水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在沛县安国湖湿地
我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十里芦苇
十里芦苇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在沛公园
我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十里桃花
十里桃花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而沛县城，已经没有一处
是我熟悉的地方

而朱寨镇，已经没有一处
可以唤醒我的记忆

而生我养我的张楼村
是不是还有一些无奈的事物
藏在村庄的里子里
我不知道

睡在维亚纳国际酒店豪华的床上
我只知道，我和故乡的关系
也许只剩下一个名词

一个名词，像龙河2的水一样
不舍昼夜，川流不息
（2021年4月22日夜于金陵。注：龙河是我村庄东边南北走向的河）

7.张楼村——常常溜进梦里的故乡

在沛县城西北十里处
有一个叫张楼的村庄
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在沛县，她始终是安静的
像隐居在平原深处的隐士
不显山，因为没有山
不露水，因为两条河流的水
都是文革期间人工挖成的
无响亮的名字

从河岸上向下飞
到河沟里去摸鱼
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干旱时，为争水
邻里之间举起雄性的拳头
曾经引起我的忧伤

而今，偌大的村庄空空荡荡
好在村南那块蓬勃的麦地里
那座父母的坟头
是我可以依偎的地方

可，在奔向乡村振兴的高铁上
张楼村，却以农庄的模样
常常溜进我的梦乡
（2021年3月18日写于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