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外五首）


一棵树
与我同龄
小的时候由父母呵护
大一点儿了，自己呵护自己的放纵

百年后
我从树上开了一个洞
把内心掏空
我走进树里
洞，是一道量身定制的伤口
自然愈合
我再也没有走出

人们看见太阳落于树梢
人们看见树杈上有一座鸟巢
他总有一天要倒掉
于地平线以下
去根里寻找那个木门年轮的绿色

他因抚摸过蓝天而被人们敬仰
他曾手捧星月，镶于黑夜
他为人们纳凉，身影甘愿踩于脚下
他也曾听到自己招来的虫
质问他是桑树还是槐树

他在时，不想听到风热烈的掌声
他去时，不想看到雨痛哭流涕


清明（二）

清明这天
她本想写一首诗
祭奠十七岁的花季

仿佛她的老泪在很多年以前就哭干
她给她的女儿烧着纸烟
那霹雳般的声音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
犹如喊叫贪玩的女儿回家吃饭
无泪的滋味儿，撕心裂肺扯着天

她的白发脱落在枯草上，一同燃烧
一颗刚刚青春的绿苗也在其间焦灼
她在坟前乱摸着土
摸着女儿从土里伸出的手


困（三）

一个人的力量有时很大
把夜淹没了以后
天，不得不沉下来

一吸一呼
谁的风，谁的雨
梦，都是昨天的事情
夜，感染了黑
太阳再也没有从海上升起来
只有一双旧鞋子
像小船一样怀着它应载的物品
一同在世间漂泊


望海（四）

石头举着我
我垫起脚尖
看一排一排簇拥绽放的海花

就像父亲在碌碡上摔谷米似的
使足力气，撞过来
他老人家用一点儿米汤养活了全家

飞溅的水珠触到我的脚踝
我不由得动了动
一会儿恢复了平静

就这样
望着反反复复的海，不过如此
石头不过如此
海枯石烂，我如此不过


鸟笼（五）

一只鸟
从窗前掠过
它要去哪
我全然不知

推开好奇的窗子
探出身
什么也没有
鸟翅振动的风
吹乱我的头发

假如，我不在楼里
这些，都不是封闭的谜


柳絮（六）

柳絮从飘扬的最高处
落下来
在我的窗前来回走动
我还没有醒
我只所以爱它
爱它的清净无声

它曾经问过我 :
春，来了。你怎么还没有醒
我木木的
没有听清它说啥

也许，它累了
在我的领地
温柔的，睡在一隅
等着风
去吹它微微合闭的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