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不住的虫鸣（组诗）


 庄稼与女人
溪流无声，涌动阳光的碎银
那里有庄稼的故事，有无数细流
浸润河岸的涛声，像一首
悠远的山歌，听得我热泪盈眶
我知道的小麦，秋荞，大豆，燕麦
等等熟悉的名字，是村子里一个个鲜活的女人
也是村子里寸步不离的五谷。出门
轻易地与苞谷撞个满怀
像碰见我善良、朴素的女人
给她一撮黄土，就能扎根、并结果
我常看到忙于家务的她们
一手摘菜，一手抱柴

 生如草芥
低处长草，这是我一生摆脱不了的命运

流云逝去。再厚的黄土也开着
一扇青草进出的门

心中的太阳一次次合上，又打开
连绵的山岭是迭宕的歌谣

茜家峪，这个让我哭了笑
笑了又哭的穷地方
多少的时间长成荒草
多少的往事化成烟云

生如草芥。我们开花结果的一生
始终盖不住一丝虫吟

 梦
蚂蚁的梦，是爬上树去
树的梦，是去远方
站在树下的我，也做着一个个
好高骛远的梦

有的梦，很远
想交给儿子；有的梦
更远，想托付给孙子

像东山梁上太阳的原路返回
像一条河的源头梦想着大海

 低处
不用再走，低处
距离疼痛太近，时间那么轻
像流水一寸寸漫过脚踝

我们不需要破解
一颗石头的秘密，平静的背后
谁不盼着一粒砂子的
原路返回

无论日子是怎样的一粒碎米
反正，我一直是向前奔跑着的蚂蚁

时间一分一秒地
漫过春天
装满俗世的心正翻越
一个个山头

 车过陇西
黄土筑就的烽火台倒了
苦命的油菜花疼出一片新绿

山坡后撤，让出几户人家
杨树上挂着的玉米串串
散发陈年的金黄

地头，用手推车运粪的大娘
双腿使劲成八字，这变形的
生活支架，承载着
岁月散架前的呻吟

手推车的前方
黄土堆出一座新坟
插在坟头上的纸幡
迎风抖得很响

 浮尘
阳光下，成千上万粒浮尘
暗藏阴阳、八卦
它们一粒一个体
一粒一世界
在不为人知的角角落落
演绎成纷纷扬扬的雨

它们行走，奔跑
在通向欲望的路上起飞

忙忙碌碌的我
不知是千万颗浮尘里的
哪一粒

 黄昏
远望，万亩竹林起伏
竹林之上，天空是另一片竹林
那里有悠闲的羊群，有
散步的马匹

笛声悠然，吐露着
花香、竹语、鸟鸣、虫吟

一对男女摸进竹林
霞光很轻，他们一直向前

竹林很深，林子里的花香
一般透不出来

 视而不见
几十年了，深爱着人间的五颜六色
心里容不得半点鄙视和伤害
看不见的霜，世间隐形的刀子
残忍地把我的皱纹刻划
挤身在怒放的野菊丛中
我不愿是一朵凋落于残阳的菊花
多想做一只悠闲的羊
再好的风景，都视而不见

 后台
后台很窄。很多的人
你来，我往，乱成一团
有人忙前忙后，有人取着道具
演员们，有的坐着
有的站着，有的
蹲着，都在化妆
每个人都对着镜子
一笔、一笔，精心地在画
在勾、在抹、在描
镜子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慢慢生动
渐渐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