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迷梦

作者: 2021年06月24日16:45 浏览:4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一)镜中即景
白天像陈旧的墙皮斑驳而下,
黄昏中,一双不满的眼睛审视我们,
在那边计算长夜的来期。
那是我们自己的脸相,
火光中闪着石像一般的愁容。

年岁侵吞我们的视野,
广施一阵惊骇的光华。
常常在心神俱疲的时刻,
将沉淀的意识搅动。

我对着镜子像许多人一样看到
肋骨,以及那极显要的遗失——
直到相连进土地,隐隐作痛个不停。
心,又小又松,常常为思索所持护,
但根本无需沿着密米尔之泉的纵向,
镜子就以角落,生命却远不出其视线。
罹难重重,只有一堆残破的形象;
两副面孔,扭曲痛苦的拉奥孔和
参破劫难的愁容。

有些时候,镜子破碎,散射我们的思欲,
我们看到佝偻的身影,一个劲地
朝镜子深处踽踽独行。
一双红润的手捧着
缄口不言的泥土,耳朵里再现
年幼住在山间,我们从山坡滑下
笑得“咯咯”的回声。
年轻的雨从泥土淅出断简残章,
我们读历史的经验者,用枯叶里面
风的嗓音,如同过去一代代的祖父。

时间的土地,判断为轮回运动的静穆,
时时选择它外在智慧的表现。
智慧被塞进这些精心拣选的芦苇,
面朝水流的方向呼吸,我们的倨傲之源。

房屋建造了那么多年,
置办里面的陈设也几近耗费一生。
但我们真正居住的这广袤而狭隘的房子
吹满了随心所欲之风。
宏大的牌桌几乎占尽整个房间——
南边的烟云常常为北风凝滞,
北边的火光常常为烟云剥蚀,
各个地域的存在,作为表象。
作为意志的,置于牌桌的中央,
潘多拉盒子
一个静默而通向外面的可怕顽疾。
如果还在期待,有时稗子们也盼望
春天——那里是一块麦田。等待我们的同样是
簸箕与烈火,同羽毛的比量。

我们的目光滞留在脚尖,
一味重复脚底齿轮似的运动。
但有眼就要看到——就把最末的劫难
招至生命的去路,
这样在追问上找到关键回答的一半。
我直视未来的终结,
好似透过镜中反观自己。


(二)诗歌之死
同我们当今许多事物一样,
我的话语半是原生物半是舶来品。
但我仍要告诉你,我要做那么一个诗人
在这个齿轮的世界上拨弄着新芽。
以前我像你一样怀疑,
常常忧愁于它的枝丫会被风所折断,
常常用叹息惊扰它不易的生长。
但如今——谁又愿做自我的骗子?
就把它深埋在土地的摇篮,
用时光滋养那恒久的情感。

看到树叶落下,便只想到冬日将至
我说,这是你来之不易的幸福。
但落叶只会让我怀恋夏天,
更为它的流彩着迷。
这是使你幸福的我的不幸之源,
被卷进攻伐自身的体式,
在人生的四季,被投射出追问的箭矢。

整饬的格局,你我心灵娇生惯养的住所。
你所喜爱,城市中的螺旋状态
寂静的规则。而我不想再为此等待
生活居高临下地腾出它呼吸的空间。
苦闷的土地,智慧且无言,
我只有把它放入这看似苦楚的摇篮。

时间的土地,本质是流动创造的绵延,
无休无止精心它造化的事业。
苦闷的土地勒出一圈圈生命之花。
诗歌,昨天它是一些零散的枝蔓,
今天却融为深广的土地,在这里
抽出一座风信子花园。

完全不同于变成野兽的尼布甲尼撒,
我看向荒原深处的本质,
常常获得重新开始的勇气:
生命之雨径自地滂沱,
雷霆的话语,整个交错为一个空间。
敞开一片草色又重新归无,
岩石径自地,迸开又繁衍,
永远填补荒原在来的空洞。
就这么向过程敞开,
一切荒凉但一览无余,
没有道路的地方
哪一步都在选择。

你就做一个悠远的长梦,
梦中我们做回小孩子,
重复着捉弄蚂蚁的事,
希冀到南方去,寻找那个
美好而倏忽即逝的意象。


(三)不休地建筑
新木已然成捆地摆在田间,
宏伟新的工程等待由你构建。
由内而外的激情驱动着引擎,
在思想的边境建立独处的乐园。
破碎的涛声,眩晕的日光
搅弄着长流一般的追忆,
历史的瓦砾上
与正在进行的伟业相连。
激荡在一片渊面黑暗的初始,
惊异于给万物命名的运气。
精力充沛,创造当时代的英雄,
走一条路又看到另一条的可能,
这样尝试搭建我们如今的阶梯。
发出声音在这一片亘古的乐园,
就一定会得到接连的回响。
靠近这个乐园
就是靠近诗的源头,
握紧那个传递着的炽热的火把。
等候添补,永远不安于沉寂——
新木已然成捆地摆在田间,
宏伟新的工程等待由你构建。

美妙而无限的风景弯曲着一路到海,
美神臂弯下摇曳那种种风情。
全是港口的音韵,全是城市和风的语言,
建筑之后最好的结果,
一切趋于自己的境界。


(四)弥留之际
我一根根细数我的肋骨,
呼吸像,吸水的海绵
游于表外的滞重。
重温记忆的奢华,
便走向宁静的安息,
死亡之杯斟满了生命之酒。

何种行为不被赋上欲望的华彩,
我们依照私欲行事,
飓风怎么对着断树的茬口落泪,
我就怎么怀着愧疚把你深爱。
我们的爱,
一个被铁丝箍紧的锈桶。

她那不容接近的面容,变成印象
用一个模子将所有,向心的目光
压叠成一个个似是而非的枷锁。
空气催着那一句话,也催着腐朽,
我们总是善于遗忘而羞于坦白,
重大的时刻,
我们注定不是公允的彼拉多,
而是那个应该悔恨的该亚法。

功利主义者做不成约伯,
他们的心种在磐石下,又为飞鸟所夺。
举手投足都有一千双眼睛来盯住,
逼迫他们干着疲惫不堪的劳作。

废墟上更宏伟的殿堂业已完备,
但唯有马腮骨
能一成不变地倒插地上。
当所有箴言被浇在鸭背
“此地一石不存。”
雨水穿堂入室呜咽而过,
大厅内里却无一声长叹。

我们翘首着镰刀的收割,
却恐惧簸箕的筛拣。
丰谷每为仓房所纳,
糠秕每为火焰所收。

来收割吧,我已自鉴,
最有意义的一刻刚刚过去。
盖棺而定吧,尽管罹难重重,
我仍判断这一切皆善。

嘴唇下最后含一个音节,
等待头沉一下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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