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为这个冬天燃一堆更大的火（组诗）
惠永臣
                              渲染

蝴蝶是另一种更小的花
花落在花上
像一种美
在渲染另一种美

草原是够辽阔的
可以让看不见的风，跑上整整一个夏天
草原从不介意
那些乱跑的花儿

溪水边，那有两个牧羊人
像两朵花一样
在风里紧紧地靠在一起。暮色深处
有一条路
为他们留着

                                           提及

站在山顶
既可以俯瞰人间，又可以仰视星空
像时空的过渡者
连接着高处与低处来

山下的人群
如蝼蚁，熙熙攘攘，他们的幸福那么小
头顶的长空
群星隐匿。它们的光芒
那么辽远

一生可以用到的就那么几颗
能够照到身上的光芒
都值得珍惜

那么多的蝼蚁
都在匆匆忙忙。我们的那点悲苦
何必提及


                                        念头

不必艳羡那一对翅膀
给予它的自由就是那么多
白天飞得再远
暮色里，它都会飞回到那个
小小的巢窠里

虫子不够多
因为天气的原因，叶子也已发黄
可供思念的
不需要太多

飞下来或者飞走
那棵矮树仍旧在那里
保持着固有的矜持

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
在喝完一杯茶水的时间内
她，终于放弃了
那个念头——
从四层的窗口看下去
大地仍是那么平静辽阔


                                       出行

一波一波的，迎着风摇来晃去
这些苇草，绿的让人窒息
而鸟雀们从不藏起叫声
用翅膀细数着
时光的微澜
“集体的思想”
总是那么博大而辽远

整个湖面，我们所看到的
都在随风起伏
隐在深处的舟子，三三两两
总会狭路相逢

天色渐暗的时分
我和母亲在去往异乡的路上
彼此的安慰
温暖着对方。天黑之前
我们将借宿何处
谁也不清楚，但我们总会从茂密的
苇草里，分辨出
哪是鸟声，哪是虫鸣


                                         下午时光

无聊乱翻书 
身旁的自动烧水壶，女声清脆响亮的提示：
水开了，水开了
而我的茶杯仍装满陈茶

窗外的阳光格外好
有鸟雀从刚刚开败的花枝上离开
我看见颤抖的弧度
像一道伤口
有扭曲的痛苦

书里所陈述的故事
没有任何新意
只是，对于消磨时间而言
这是最好的良药

当阳光挪进我的房间时
那盆绿萝
只是轻轻地垂下它的叶茎
而杯子彻底被清空了
像一段失败的爱情


                                                一朵花败了

一朵花败了，败在月光里
那一排琴孔喑哑无声
但花枝还在，在微风里不断地摆动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
在极力按捺着
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只蝴蝶多好
有几颗露珠多好
枯萎的瓣叶上，其实这一刻什么也没有
像一张怨妇的脸

一朵花败了
她最终输给了时间
而月光
还是慢悠悠地照着她


                                             在西部小城

漫起花儿
犹如醉酒。那个拎着酒瓶
迎着罡风走在大街上的朋友
其实，我们也是刚刚认识的
席间，他高亢的歌喉
让我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他吼了起来

大街上此刻行人稀少
高悬的路灯，扯长两个人的影子
我们将走向哪里
哪里就是我们今夜的留宿地

高原反应
我慢慢适应了，高原人豪爽的性格
我也适应了，唯有那强劲的风
让我一次次抱紧自己

在这寂静的小城
我举目无亲，唯有这个朋友
让我愿意陪他在某家小店
彻夜长谈

而远在中原的女人
愿她安好


                                                   日月山下

长途漫漫
落日逼近山峦之顶时
大地沉浸在
一片迟滞的橘黄色里
暮鼓敲响了
倒淌河一如既往地退着向远

湖水足够清冽
鸟声也是足够的稠
翅膀占满了整个湖面
稀稀落落的游人
内心里只有一个落日
面向西方
他们的祈祷隐秘而神圣

倒骑在牦牛身上的那个男孩
手中扬起的长鞭
始终没有落下
而他的姐姐，怀抱着一本书
跟在身后
落日恩赐了他们
没有愁怨的一日即将结束
而回家的路上
仍是砾石磊磊


                                                           去往倒淌河

油菜花开得太野了
以至于那个迎着落日
倒退的人，竟不敢把双腿抬高
去往倒淌河的路上，拥挤着很多陌生的人
他们是落日，牦牛，西风
和一群群蜜蜂

此刻能够净心守志的人
必须放慢步子，让路于匆忙者
从青海湖过来的人
他们背着波涛和湟鱼的
匆匆行色

我不想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只是沉迷于比鸟鸣还稠密的
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
在落日下
毫不吝啬地用一波又一波的香气
陪远行者
走了一程又一程


                                                           落叶

那么多的叶子落下
毫不迟疑。而流水带着它的波纹和不安
流向落日下的远方

绝大部分的落叶
义无反顾地跟随着流水而去
而仍有一些
似心怀故乡的人
在岸边，借助着风
在徘徊

一些去年的落叶
最终沉寂下来了，不过看上去
乌黑朽烂
似有更多的苦楚


                                                    去为这个冬天燃一堆更大的火

他们自背风处生火
破房子的背后，有提前劈好的柴火

把枯瘦的手，伸向火堆
他们好像无话不谈
一个上午
火还没有熄灭
他们的谈话也没有彻底结束

——后事太多
不可能一下子说完，也不可能
一下子扑进火里
去为这个冬天燃一堆更大的火


                                                            抛石问路

流星散去后
留下的遗迹，被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
踩踏着
那些光的影子
随着树梢晃动，留在地面上的
看起来斑驳如人影

有些石子被攥在手里
有些迫不及待的
滚向坡底。它们没有谁
愿意认错，像一群调皮的孩子
一声声地喊疼

我们似乎都看到了
在秋风里登高的人
在山顶上
也不愿打住。心中的梯子
已经搭起，他们是一群不愿认输的人

有的想把这些石头
按原路送回天上；有的喜欢把它们抛向
水底，而从没有人
去认真对待这晨光里
慢慢变暖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