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石诗歌:目力所及更易于感伤这一切

作者: 2021年06月02日13:44 浏览:3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十七年后见到张执浩,
在武汉洪山宾馆的一次会议,
在早晨的餐桌,他还是那么儒雅,
目光炯炯。手上的盘子食物稀少,
他挑三拣四地东张西望,
似乎没有合适的食物填补需求。
透过琳琅满目的记忆,
他看见更不合适的我。

我感慨良多,他老谋深算,
看得出生活的历练让他今非昔比。
胡子拉碴的他在一个场合夸我年轻,
另一个场合却说我刚来武汉,
去他家蹭饭的时候多么年轻。
这个多么暴露了他的世故和圆滑,
他当然不会说蹭饭,
他是与词语融为一体的人,
几十年不分彼此。
他甚至就是词语本身,
可以走动的词语,
不耐看,非常耐用。

从1999年末到2000年,
太多百无聊赖的周末,
武汉音乐学院一栋灰色的小楼,
诗人张执浩的家我常常光临,
去打发单身的寂寥时光。

我们的交谈与诗歌无关,
他热衷小说写作,特别是中篇。
他的勤奋我自叹不如,
很多同行望尘莫及,
像那些年他的长发。
小说家刘醒龙曾说,
没想到他发表那么多中篇。
作为诗人的张执浩,
点击率远远高于小说家张执浩。
他的小说也是诗,
比喻他母亲去世那段时间,
他的自愧流泪于心并不溢于言表。
他写了一个长篇献给母亲
——《入土为安》,
看看,这是一首诗歌的名字,
后来觉得这个名字不妥,
改为《试图与生活和解》,
看看,这是一首诗歌的内容。

张执浩这辈子只能写诗,
这是宿命,无可奉告的宿命,
不像我在写诗之外,
干其他的事情好像也可以。
他说得最多的词语是“荒唐”,
比喻“越来越荒唐的日子”,
比喻“美女,唉,
博士,荒唐得很”。

他夫人是个博士,
那时候在扬州大学就读。
这些陈年旧事像烈酒,
喝一口回味半生。

吞云吐雾的老张当选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
这的确可喜可贺。
五十三岁的老张白发丛生,
很少人知道他能烧一手好菜,
我是有口福的啊,老张,
那些年吃过你做的饭菜忘记菜名,
没有忘记它们的味道,
什么时候再露一手。
不要说没时间,不要说官话,
不要说去外面下馆子,
这些敷衍我可不买账。

那个叫顶儿的小女孩长大成人,
她早不敢和你顶嘴,
八岁那年我问她,
怕不怕爸爸妈妈,
她说非常怕,只要你提高一点嗓音,
她就浑身嘚瑟,流泪。
我鼓励过她:“有什么好怕的,
他还不是个人”。
香港中文大学的高材生,
她忘记这些不合时宜的教育吧。

多么美好的年华,老张,
你那时可真比现在年轻太多,
长发披肩,像中世纪欧洲的艺术家,
离经叛道又安于平凡,琐屑,
安于别人的斤斤计较,螳臂当车。
在音乐学院日夜轰鸣的工地与钢琴课之间,
你的青春流逝,我的中年来临,
孩子们长大,我们却无家可归。
目力所及更易于感伤这一切,
我想起的只有杜甫兄的那一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把它们放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
                                       2019.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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