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夏意正浓。池塘垂柳,蝉鸣蛙叫。麦收结束,稻穗扬花。玉米戴帽,红苕疯长。洋芋早熟,豆荚饱满。蔬菜茂盛,瓜果挂枝。草木葱郁,群鸟斜飞。夕阳西下,牛羊暮归。炊烟缭绕,鸡犬追逐。暖风轻拂,碧波荡漾。溪流奔腾,河滩清澈。鱼虾游动,螃蟹横行。远山近水,美景似画。
我又离开尘嚣,漫步乡间小路。突然,一股芬芳扑鼻而来,只见田埂地旁覆盖青藤,翠绿色椭圆形叶丛深处,娇艳欲滴的野地瓜簇生,半埋土内,状如卵球,淡红熟透。我弯腰扒开茎蔓,专挑硕大的采摘,剥掉薄皮含嘴里,慢慢地咀嚼享受。果肉鲜嫩,汁足甜蜜,浓香四溢,沁人心脾。这美味是多么熟悉,不禁忆起童年乐趣。
那时,每当酷暑难耐,小伙伴便邀约,溜进沟脚玩耍。洗澡打水仗,钻洞捉迷藏,爬树掏雀巢,画图写标语,但饱口福的,还是野地瓜。它不怕贫瘠和旱涝,匍匐生长广袤荒郊,甚至蔓延悬崖峭壁,即使秋冬也不枯萎。松林荫凉,岩缝涌泉,瀑布成帘,涧底幽潭,灌木掩隐。林中野地瓜多,我们常掰大堆,洗净狼吞虎咽。吃够卧石板,看天边云彩,猜外面世界。
一次,飞机闪现高空,银光特别耀眼。向友谊兴奋说,长大当飞行员,翱翔蓝天白云。毛二哥不吭声,我知他家很穷,立志要跳龙门。我也默不作声,暗自羡慕友谊,竟有冲天理想。父亲是生产队长,大哥刚欢送部队,他又五官端正,自然不同凡响。不过,向友谊没能入伍,毛二哥高考落榜,他俩外出打工多年,后来回家务农至今,年近六旬两鬓苍苍。讲述儿时故事,脸庞一片茫然。
我以为一切未变,其实是一种幻觉。野地瓜虽香甜依旧,留在唇齿回味无穷,可韶华易逝,我终究老了。发小故友一去不复返,死者在天堂怀念家园,活着的仿佛听到呼唤,再难憧憬灿烂的明天,以致淡忘昨日的情怀。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远不及地瓜藤顽强。它们扎根大地,生机勃勃,果实营养丰富,永不衰退,实在令人汗颜。
入夜,我凭窗遥望明星亮月,重读青少年时代书刊。字里行间飘出的气息,充满活力,真切感人,像野地瓜散发的味道,甘甜爽口,馥郁可闻。激动不已,似曾相识,又不年轻,沉稳笃厚。从容不迫的静虑,勤奋积淀的睿智,使童心历久弥新。这不正是野地瓜的优良品质?
当晚,我做了一个世纪梦,梦见童伴走入森林,顿时都化作野地瓜,悬泉飞瀑擦身而过。我们簇拥一起,茁壮成长,同小灯笼一样,彼此映照。无惧暴风骤雨,争相吐露馨香。岁月可以改变心性和容颜,任意剥夺或增添思想情感,却难阻止信仰和理性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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