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晨我来到车站
穿深色衣服的年轻男人撇下拉杆箱
跨坐在花坛上抽烟
他背对着在阳光下眯眼的人群
面对着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
“保定欢迎您”标语牌
好像一心一意地接受着
保定能给一个人最大限度的欢迎
当直射的烈日炙烤庞大空旷的候车楼
你就与这水泥方块的崩溃同时抵达西广场
而我只想飞向塑料棚子深处
蓝色的地下海

我们像林中飞鼠
逃窜在错综复杂的爱情建筑丛
那里的女人善于隐藏自己的表情
但下一秒就会为你拍手作歌
她们质地不明的服装
有着原力爆发般的紫色眩光
让我胸痛
城中村中城中村中城
阿尔法城
端掉这个世界
或者永远与她同谋

在动物园你感叹
那个老虎雕像怎么能那么丑
你质疑
人们凭什么用水枪射击假猴
你穿着白裤子
甚至找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
鸣禽馆闲人免进
狮虎馆牢牢锁死
小熊猫的玻璃房子空空荡荡
秃鹫多得可疑
孔雀前的层层栅栏让你失焦
所有坏都是意料之中
连厕所都是假的
而我想我们所拥有的世界
正因为有太多理所当然
才向来是漏洞满满
我们在这里被欺骗被恐吓
双臂深深陷入泥浆
从指甲缝里抠出可怜的快乐

在古莲花池我们躺在凉亭的栏杆上
还想与小庙里的仙女石像对视
她们失去了手
腐蚀了脸
断了头
我也想像她们一样那样
坚强地站着
因为我知道我们所在的保定
是化学辣酱一样的红色沙漠
先是让你嘴疼
后来要一点点溶解你的黏膜
与你对峙
你失去水分
产生幻觉
变得卑微
在保定

艾伦金斯堡的保定早就不存在了
我们追赶着它
穿越假山
翻过浅水虫类的脊背
直到它瓦解了迂回的围栏
消灭了天真的笑影
沉没在工厂的黑烟里
沉没在胡同的公厕里
和时代一样无声
我们的保定又在哪里呢

我可以在追寻中落水
再从湖中心立起
我们的保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