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新世纪以来,网络传播对于当代诗歌的影响进入了不可替代的节奏,从媒体到新媒体,文学期刊既需要葆有自身的传统,也需要不断接纳时风洗涤,进行各种有益的探索。为了整合诗歌资源,探索当下文学生态的新思路、新模式,让网络和纸媒相互辉映,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联合推出“诗歌·新发现”栏目,立体展示当代青年诗人的优秀文本和写作风貌,进一步丰富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的文学品质和社会影响力。“诗歌·新发现”栏目全年拟推出十二位青年诗人,包括诗歌作品和评论文章两大板块。除此之外,每年度中国诗歌网和《广西文学》编辑部还将组织评选“新发现”青年诗人奖,进一步发现并推举有潜质、有个性的青年诗人。
林长芯,生于1991年,江西万安人。有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潮》《诗歌月刊》《草堂》《星火》《滇池》《青春》《江西日报》《散文诗》等处,入选《新世纪诗典》等选本,偶有获奖。
而身后群山奔腾(组诗)
✦春夜漫笔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春夜
雨水的变奏曲还没有停下
蒲葵在院子里摇晃
接雨的木桶泛起一层灰色
我失落的老屋在高处
一条小路从山坡上奔下来
油菜花少不更事,扑面来风
令人更加恍惚。当鸟儿啄破大雾
我们的春耕才刚刚开始
而水田的镜面,向我们一再投掷
悲伤的面影,和模糊的往事
这个春天,有人困在异乡
有人眼神如冰块,眉宇被厄运笼罩
哦,朋友。你此刻是否也听到
青草在我们头顶——喧闹
或早或晚都是这样
一条道路被拖曳,成为另一条道路……
✦邻居的卡农
还有足够的时间坐着,在阳台上
和湿漉漉的衣服,一起摇晃
阳光填满我们说话的空隙
倦了,就蜷在吊椅上
散落地上的玩具,有一部分
已经不愿意再玩了
他的英语书,停在印有袜子的那一页
夏日从海边带回来的蜜薯
在季节的门外抽出嫩芽
几盆绿萝无精打采
那双旧解放鞋的主人,在大江坑
我又开始回想那田埂
柴刀和幽蓝的童年
我从那个偏僻之地而来
把窗外静静的街市视作空旷的田亩
这时隔壁传来卡农的琴声
一条秘径被旋开——
有些事物,我们一旦懂得
就不再说,譬如光阴,爱……
✦而身后群山奔腾
从金色的树冠里,
鸟雀以明亮的面目拍翅飞出。
少年独自走过黄灿灿的山冈。
秋天和枯草的气息,
凉彻我们的额头。
挖土机的轰鸣在荒地上回旋。
有人肩扛手提,从遥远的地方归来。
松果惊悸地掉落在旧坟前,
而阳光,也许过于盛大、热烈。
哦,不——
这悲哀的相逢,如同溺水一般。
无声地漫过低地,漫过被遗忘的生活,
山径痛苦地回环。
——一只鸟一旦飞出,就绝不回返
而身后群山奔腾……
✦在红薯地
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是山坡下的红薯地
那里松针无声地落,我可以
虚度一下午的光阴,和土地里
那些野孩子说说话
如果它们沉默,不愿回家
我就陪它们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旷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心上没有乱石
每一个红薯都在,蓄积甜蜜……
✦在盐官码头
一些不知名的白花,开在城墙边
绿叶上伏着一只土黄色的螳螂
捕蝉之事没有发生
一只水鸟,构成迅疾的旋涡
坐在大榕树下,我们的眼神
跟随某株植物一同颤抖
我想到的是,落叶
覆盖的蚂蚁,那不可知的命运
江水日渐丰盈
我想到的是,去年的我们
行走在枯涸的河床上,搬运沙粒
有人注视着一架鱼骨
我们在河流巨大的肋骨上叫喊
但是,我们——
不曾听到任何回应……
✦劈柴记
我坐在柚树下劈柴
山苍树、栲树、黄荆或木荷
它们干枯,一再无声
和一只麻雀,形成反差
事物以及真实,被一再询问
我继续干活,有时手被震痛
就歇上一会儿
一个人坐在草木的香气之中
坐在无数伤口上,木屑飞溅
而劈柴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
又回到羊子山,像一个人回到故土
当我将目光移向附近的山岭
人间事,已经被吹得太远
满山的草木呵——
一半成为烟火
一半指认苍茫
精致的抒情,成长的寓言
——林长芯诗歌简评
冯 雷
说起来,林长芯也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但读他的诗却总感觉他童真未泯,这恐怕和他作品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有关。《春夜漫笔》里,“我”在“春夜”和“雨水”中感到“百无聊赖”,一面嗔怪“油菜花少不更事”,一面期待着富于生机的“春耕”与“青草”。《邻居的卡农》中,“我”将“玩具”丢在一旁,一边回想着“幽兰的童年”,一边静静地领受着“光阴,爱”。《在红薯地》里,“我”陪着“土地里/那些野孩子”一起说话、一起沉默。在林长芯的笔下,“我”显得敏感而多思,在《在盐官码头》中,“我”由“落叶/覆盖着的蚂蚁”想到“不可知的命运”;在《劈柴记》里,“草木的香气”在“我”看来宛如柴火“无数的伤口”。“我”常常沉浸在那些微小却精致、黯淡又唯美的事物之中,并又为此而在孤独、忧郁之中浮浮沉沉“如同溺水一般”,甚至有时候忍不住感慨一声“痛苦”(《而身后群山奔腾》)。
林长芯的诗行里有许多草木、植物,比如“蒲葵”“绿萝”“枯草”“红薯”以及“不知名的白花”。并且可能因为身在南方,林长芯的笔下还有许多的“雨水”“江水”,也包括“湿漉漉的衣服”,无论是植物还是水流,它们都生生不息,像少年一样富于生命的质感,但是又如同孤独的孩子一样寂寞无声。同时,诗人还特别倾心于“雨水”“大雾”“烟火”所营造的那种“摇晃”“颤抖”“恍惚”“模糊”的状态与感觉。这些意象叠加在一起,使得林长芯的诗笼罩着一种潮湿而慵懒、寂寞而忧郁以及在“秘径”中徘徊、巡弋的氛围。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华美秾丽、低迷沉郁的晚唐诗风,联想到“小处敏感,大处茫然”“身在幽谷,心在峰巅”的卞之琳,联想到如烟似梦、精致冶艳、怀疑自己“幼时是一个哑子”(《一个平常的故事》)的何其芳。
林长芯的这几首诗都是纯然的抒情诗,他以精致的笔触为内心缥缈的心绪找到了恰当的形体,这是非常难得的。这些年来,也许是因为现实经验有限,也许是因为更多地受到现代主义诗歌理念的影响,不少青年诗人尤其是校园诗人的创作往往距离社会生活较远,更偏爱纯诗的风格和方式,对情绪和想象更加着迷。他们的创作将语言的表现力提升到了一个令人称道的新高度,另一方面也不免被一些研究者诟病为格局不大、境界狭小。在我看来,这与其说是批评,倒不如说是对新的历史语境下诗人们面对自我成长困境的忧思。不应忽视的是,在林长芯的《在盐官码头》里体现出一种没有得到回应的失落,在《邻居的卡农》里抒情主人公对童年的玩具已经失去了兴趣,开始懂得时间的残忍。这些情绪当然非常私人化,但同时这些表达或许也是具有症候价值和象征意义的——它们表征了一代人关于生活和艺术愈发鲜明、自主的探索意识。所以,林长芯的诗未尝不可看作是同代人的成长寓言。
冯雷,北方工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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