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白菜

作者: 2021年05月10日10:18 浏览:74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白菜让我百吃不厌,且情有独钟。
小的时候,每到立秋,暑去凉来,父亲就会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种荞麦,又到种白菜的节气喽。” 父亲和我在几分地的院子里翻土打畦,在垄沟里撒下芝麻粒大小的白菜籽。不到一个星期白菜苗不急不缓地钻出地皮,在煦暖的阳光下吐绿,伸展着嫩嫩的身子。母亲一边给白菜苗潲水一边说:“可别小瞧了这些苗,等它们长大了你都可以坐在上面呢。”
田野里的庄稼已经由青转黄,秋收的大幕就此拉开,等了一个夏天的白菜就此出场。我每天放学回来,都要到菜畦边,瞧着纤弱而倔强的菜苗,泛着油绿的光泽,心中有柔柔的情愫萌动。慢慢地朴实无华的白菜,舒展着肥绿的菜叶,捧着嫩黄的菜心,吸纳着阳光雨露。当沙沙响的玉米秆被砍倒,谷子被拦腰捆起运走,白薯秧被霜打成酱紫色,空旷的田野里,白菜成了主角。蓝天高远,大地空旷,白菜撒欢一样卯足劲儿地生长。
有天夜里,我离开暖乎乎的被窝到院子里方便,冷嗖嗖的风让我打了一激灵,暗暗地为院子里的白菜担起心来,心想这么冷的天,它们如何熬过这寒冷的夜晚呢?母亲告诉我:“不用担心,天越冷,白菜的叶子越是往里面卷,等你穿上棉衣的时候,白菜也已经结结实实地裹在了一起。”霜降之后的风越来越硬了,大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我发现白菜心果真抱得越来越紧。
天阴阴的,偶尔飘几朵小雪花儿,我和父亲把院子里的白菜一棵一棵地砍了。在我生长的那个特殊年代,生产队把大部分农田种上了玉米、谷子、高粱等农作物,留一部分土质好、离水近的土地作菜田。秋收后每户能分几百斤白菜,加上自家种的百十棵白菜,就是一冬和来年春天的“当家菜”。母亲把那些没长好的白菜,码放在大缸里腌成酸菜;父亲在院子就地挖个地窖,仔细封好,来年开春,白菜、萝卜就能帮助一家人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
老人们常说,伏白菜不如冬白菜好吃,经过霜打日晒的冬白菜没有苦涩。平常素日,母亲炒的白菜,一片片厚薄匀称,长短整齐,不生不烂,吃起来又香又脆。最令我难忘的是冬天放学后,天上彤云密布,雪花纷纷,母亲把冻豆腐、白薯粉、白菜依次放进锅里,开锅后盛一大盆,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就着贴饼子暖心暖胃地吃着。有时母亲把切下来的白菜根泡在小碟里,在它周围再码上用秫秸篾串起来一圈蒜瓣儿,出不了几日白菜根就会窜莛开花,金黄细碎的白菜花,翠翠的青蒜苗儿,在窗台上站成惹人怜爱的小盆景。在那样的岁月,正是这棵棵白菜支撑着城市乡村的千家万户,成为那个时代的记忆。白菜陪伴着人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单调枯燥的冬天,人们从中吮咂着“淡而有味”的生活,苦并快乐着。
从白菜之态、白菜之色、白菜之味,让人们品味到世间的某些哲理。我有意无意地了解些白菜的历史知识,曾经给儿子买过齐白石画的白菜邮票,在电视里多次欣赏台北故宫里翡翠白菜,对白菜有了深层的理解。觉得普通的白菜,有着不凡的内涵,一颗白菜,故事多多,大俗即大雅,雅俗尽在一棵菜。
白菜古时曰菘,明代李时珍引陆佃《埤雅》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古人赋予白菜松柏之性格。四季分明的北方是白菜的故乡,出生地在新石器时期的西安半坡原始村落,年龄已有六千至七千岁,明清以后飘洋过海,足迹遍步世界各地。 
“白菜”与“百财”谐音,寓意招财纳福,又因白菜是一层一层的,所以被当作了层层见财的好兆头;且白菜帮白、叶子翠绿,与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提倡“坚贞纯洁、清清白白”做人的思想暗合。
明嘉靖年间,江西徐九思任句容知县时,曾在县衙门前竖立一块白菜碑,碑上有画有联,皆为知县所亲为。画是一棵大白菜,栩栩亭立,清风徐来,无尘无埃。联语曰:“为民父母,不可不知此味;为吾赤子,不可令有此色。”徐九思以白菜自勉,与民同苦共乐,吃菜叶,嚼菜根,两袖清风,廉洁行政,得到句容百姓敬仰与爱戴。
大白菜给人的印象是平凡、开放、朴素、寡欲的,却有着自由与自律的本质。
白菜从幼芽开始,拥有一种开放的心怀,无拘无束地承浴阳光雨露,哪怕一点点,也非常心满意足;随着自身的渐渐强壮,大白菜自觉地收拢了无缰的心和无羁无绊的性格,把天光地气拥入胸怀,不浪费,不过多地消耗,不挤别人的位置,不占别人的营养;同时把空间让出来,表面上看自己吃亏了,拥挤了,难受了,演绎的是共存共荣的生存智慧。
时光若水,我们行走在时光里,光阴还是那样,有增无减,草木依旧长青。白菜的故事远离我们的生活,且渐行渐远,自己也在不经意中老去,但白菜的那种品德,早已种在我的人生岁月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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