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的前十年(2000-2010),中国旧体诗坛产生了一批非常优秀的网络诗人。李子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对网络诗词颇有研究的吉林大学马大勇教授戏称其为“呼保义宋江”。学界对这批网络诗人的研究非常少,只大致将他们分为新变派与传统派。相对而言,新变派比传统派更受学界关注,而目前对新变派的研究又大部分集中于李子一人。从文学史来看,新变派实质上接续了清末“诗界革命”未竟的事业,在社会生活和文学语境发生沧桑巨变的今天,他们的创作实践和诗学理论更受学界关注自有其历史逻辑的合理性。据笔者估计,目前研究和评论李子诗词的中外文章和专著已经超过50万字(含笔者从李子处获得信息但尚未公开发表或出版的部分),另有大量旁及的、零散的、网上回贴的评论文字无法统计。
2004年,首都师范大学檀作文发表《颠覆与突围——“李子体”刍议》一文于《中国诗歌研究通讯》2004年秋季卷。该文首次提出了“李子体”这一概念。全文分拒绝伪(伟)大、颠覆词语、时代镜像、现代意识、新诗对接五个部分,较全面地总结了“李子体”的新变内容和创作理念。文章发表后,网络诗人齐卿随即在网上发表了一篇反驳文章《关于旧体诗词的革新——<李子体>观后随笔》。该文全面反驳了檀文的观点,认为李子体“偏废文旨,极构词形,嚣噪奇声,左领诗道”,终究将昙花一现,不可能构成对传统诗道的颠覆。
2009年,哈佛大学田晓菲在美国发表文章Muffled Dialect Spoken by Green Fruit: An Alternative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Poetry,随后国内《南方文坛》2009年第6期刊登宋子江、张晓红的译文《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现代汉诗的另类历史》。该文以黄遵宪、聂绀弩、李子为三个历史节点,描绘了一条与新诗平行的汉诗另类历史脉络,把李子与“诗界革命”的旗帜人物黄遵宪和一直被学界认为具有重大新变意义的聂绀弩联系在一起,带有从文学史上为李子定位的性质。该文的另一大意义是认为新诗的出现改变了旧体诗的创作,当下出现了新旧诗“杂交”的倾向,以李子为代表的“新旧体”突破了唐宋大师古老词汇的重围,幸免了旧体诗僵死的命运。这是对李子极高的评价。
2015年华中师大出版社出版中南大学宋湘绮的专著《新世纪词创作审美问题研究》,该书第二章(新世纪词创作的审美贡献)和第三章(新世纪词创作的审美局限)几乎专论李子词。该书高度评价李子的“整体虚构”理论,认为这一理论对诗词传统是一次观念的刷新,它将引导词这一古老文体在新世纪从“表现论”、“再现论”走向“创造论”,从而实现向现代的转型。该文同时批评李子在粉碎现实后没有重构价值观,使作品成为一堆虚构意象的碎片,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因为缺乏文学三要素中的“完整性”,所以很难称为成熟的文学作品,这是李子词的重大缺陷。
2018年第1期《新文学评论》发表中南民族大学裴涛、王兆鹏的文章《命运与情感的超时代书写——李子词的艺术个性》。该文认为李子词有两条主要脉络,一是“日常生活”,一是“生命意识”,二者相辅相成,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升华。指出李子词是把诗词从传统的精英写作转向平民写作的典范,并指出其“人类词”在当代具有里程碑意义,最后简介了李子的言说技巧和理论主张。高度评价李子词是一种深入命运与情感的极度个性化写作,是在内容、情感、思想、技巧、审美、创作理论等整体架构上超越于时代的开创性写作。该文将李子的人生经历与其作品进行挂钩,指出了李子词中的命运与情感因素,指出了李子词抒写劳动和日常生活这一特点的意义,同时首次在学界文章中论及“人类词”并给予极高的评价。2019年6月23日“诗词国学”微信公众号发表宁夏师范学院于沧海的文章《关于李子词的断片小语及其它》。该文系回应裴涛、王兆鹏一文。作者认同裴、王对李子评价的同时,认为与古代大家、新诗经典及聂绀弩相比,李子存在经典性不足的问题。其以新诗法作旧体诗词,在形式内容方面做到了旧体的某种极致,但不能只囿于旧体圈子内部,必须面对与新诗经典的巨大差距。李子有心叙事,但文本容量的狭小使其不能实现所要达到的目标,并且李子在诗词中追求思想性是一个误区。
2017年《九州诗词》第4期刊载中华诗词研究院莫真宝文章《从“以物证心”到“整体虚构”——李子词的两个基本特征》。该文指出“以物证心”和“整体虚构”是李子词的两个基本特征,是对当代词重主观表达、不及物的反拨,并指出“整体虚构”与小说、“以物证心”与画面和影视的直接关联。
《中华诗联辞赋》第28期刊载雁翎的文章《他们摸万物,然后不生还:略论李子的“人类词”》,作者以科幻作家和诗词爱好者的身份,分析了李子写作“人类词”的个人原因和时代背景,并揭示了“人类词”隐含的三大主题。李子在《我的“人类词”写作主旨及关于现代性的思考》一文中,对作者的观点给予了回应与认同。
德国汉学家、拉脱维亚大学教授Frank Kraushaar(柯世浩)提交给Russian lyric in transition项目团队的论文Breaking-up the Canon of Literary Modernity:Classicism in the Ecopoetics of David Hinton and the Materialism of Zeng Shaoli(A preliminary outline of epistemological changes in contemporary americanand chinese lyricism)(打破文学现代性的经典:古典主义的戴维·辛顿生态诗学与曾少立的唯物主义(一份当代美国与中国抒情主义认识论变迁的初步提纲)。该文解释了美国生态诗学的观点,认为与李子“以物证心”的诗学主张有相似之处,而“以物证心”是李子的唯物主义观念在诗歌中的应用。值得注意的是,该文也把李子与聂绀弩相提并论,称“李子几年来最突出地代表了古典主义诗歌的实验倾向……他是当代保守古典主义诗歌占绝大多数情况下的聂绀弩。”此外,该作者还撰有研究李子诗词的德文专著Lizistil:neoklassizistische Cyberlyrik in China(李子体:中国新古典主义网络诗歌)。该书系德国特里尔(Trier)大学资助的一个研究项目的一部分,计划于2020年出版。内容包括:从李子诗词看中国近现代的历史变迁;在世界主义和本土风格两个层面上讨论李子诗词的意象;讨论“以物证心”为主的李子诗词理论,阐释“李子体”作为一种中国新古典主义风格,在诗意(和心理)的变革方面,是如何在前现代的文体形式中用富含寓意的言说来对现代生活进行揭示的。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罗海智正在撰写的博士论文From Lu Xun, Nie Gannu to the Lizi Style: Exploringthe Thread of the Contemporary Development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从鲁迅、聂绀弩到李子体——探寻中国旧体诗的现代发展脉络)。仅就网上披露的论题来看,显然与田晓菲文章类似,似要确定李子在诗词史上的定位。之所以由鲁迅替换田文中的黄遵宪,可能与罗先生的导师Jon Kowallis(寇志明)教授是国际知名的鲁迅研究专家有关。
以上是论李子诗词的专文和专著,还有一些则是论各种诗词群体的文章,如吉林大学马大勇的《种子推翻泥土,溪流洗亮星辰——网络诗词平议》(《文学评论》2013年第4期),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杨治宜和马大勇合撰的Classicism 2.0: TheVitality of Classicist Poetry Online in Contemporary China(古典主义2.0:当代中国网络诗词的生命力)(Frontiers of Literary Studies in China, 中国文学研究前沿,2018年第3期),武汉大学韩文昕的硕士论文《论当代网络旧体诗词的现代性》(2018年通过答辩)。这些文章都将李子作品作为主要或重要研究对象加以论述,内容涉及李子的哲学思维、开新贡献、人文关怀、城市抒写、乡村怀想、公民意识等诸多方面。裴涛(苏无名)《网络诗坛点将录》(2011年中国文联出版社)认为李子诗词“略似散宜生诗,而高出特多。步武者虽众,皆是鸡鸭学步,渐入滑稽浅白一道。李子体前无古人,料亦后无来者。”刘梦芙《近二十多年来中青年诗词创作述评》(香港中文大学第二届旧体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认为李子“连篇化用口语,不入典奥之途,颇似新诗意境而格律严整、声韵和谐,风格最为独特……作者对人类前途、人生意义濒于绝望,幽默诙谐中寓极深重之悲哀,大俗原为大雅。”张一南《当代旧体诗词三体并峙结构的初步形成》(华南师大学报2015年第1期)认为李子代表了网络诗词追求新异的一体。李遇春在2016年华中师大出版的《21世纪新锐吟家诗词编年》前言里将李子和蔡世平的诗词风格类比于中国新诗流派中的“民间写作”或“口语化写作”。
除了正式发表的较严肃的学术文章之外,还有大量的网文论及李子及其作品,如张孝进(半坡村人)的《半坡邨词话》认为“李子体”的魅力在于旧体格律与现代意识、现代语言之间的张力,特别是对旧体诗词精神的变革方面,他人难以相比。留取残荷(刘斌)《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简谈李子词的特色》认为李子在网络诗词新变中自成一派,且具有冲击力、悦读性、整合度。滕伟明《滕伟明谈诗:“旧诗”对于新诗的借鉴》认为李子颠覆了词体,颠覆了词语,能够吸引读者是因为李子给读者造成荒诞的陌生感。
其他网文还有:天台《快风堂促席篇二——李子》,球溪河《曝扪啧哇卷——LIZI》,檀作文《复与变:网络诗词两大潮流平议(以胡马和李子为中心)》,白头灯下《李子体就是古体中的梨花体》,沉醉当楼《真实的力量——解读李子的两首词》,留取残荷(刘斌)《浅谈李子词》、《对认识李子词的补充说明》、《对李子词的再思考》、克里斯托夫《说说李子的“桃花怀孕”及其他》、谭启《这真的是一首拍马屁的老干体吗》、曾小云《新时代古体诗的开新之作——试评曾少立词<鹧鸪天·钓鱼的老领导>》、顾容子舒《论曾少立《减兰•反腐战线惊险故事》的再现性和逼真性》、宋红《奇文共赏“春花十万红唇”》、金鱼《【观众席】浣溪沙》、吴畏《吴畏选网络诗词臆注(一)李子(1)》。这些网文少量是对“李子体”的总体评论,多数是就李子的某具体作品进行评点或赏析。
以上无论是较严肃的学术论文还是较随意的网文,都对“李子体”褒扬很多,批评很少。这一印象似有必要略作修正。事实上,在网上和诗词圈内对“李子体”的批评意见也非常多,只是它们多以网上回贴或在其他文章中提及等零散方式出现,不易集中看到。而褒扬者则更愿意撰写大块文章。曾做过多个网络诗词选本的留取残荷(刘斌)估计“‘李子体’的欣赏者与憎恶者大概同样的庞大”。德国汉学家柯世浩也证实了相似的情况。他把李子的诗词给海外的中国朋友看,一些人极度欣赏,另一些人则表示这不是“正宗”的诗词,属于旁门左道。
以下是对“李子体”的一些批评意见。诗词学博士李秋霞(雪泥萍踪)曾系列点评过李子诗词,她认为李子诗词太过于脱离传统,像打油诗一样属于低级趣味且故作流气腔。旧体诗人、江西省社科院研究员熊盛元在《新诗夹缝下的旧体诗词》中认为李子走的还是胡适的路子,他的通俗和口语是古人早已大量创作过的,他还认为李子属于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中通俗油滑的一派。李子自认为的成功,其实是难以被广大读者接受的。新变派的另一代表人物嘘堂也认为李子诗词的语言过俚,容易与白话混淆,且太过弄巧,玩弄文字游戏,所以不得不表示反对。旧体诗人、《诗刊》编辑韦树定认为“李子体”就是以传统诗词格律写现代诗,由于格律的限制,比起真正的现代诗,“李子体”的处理显得很笨拙,语脉也不通畅,就只剩下平仄押韵。并进一步认为李子并没有太多创新。湖北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周少华则评论李子诗词乱象重生,新旧两不靠,且戏谑地玩弄文字游戏,是对旧体诗词和新诗的双重的不敬。
也有相对执中的意见。旧体诗人、留社社长莼客(钱之江)认为“这个路子,如果说‘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应该不算太错吧。”网络诗人球溪河同样认为“LIZI不害乎正而犯于雅……可以独,难于众。”这些观点似指“李子体”作为个人风格、个人探索没问题,但不可能成为旧体诗词的主流。旧体诗人书生霸王(赵缺)则批评李子“常于每一字每一句皆大力锤炼,以求奇味,然句间多断裂,不得成篇,误矣。好诗词为一整体,而非好句之拼合。若句句皆欲新奇,反而不佳。”同时称赞李子“擅长把五四以后的新诗以传统诗词的形式格律化,从而得出真正的旧体新诗。这种做法,本身无可厚非。因为格律,是传统诗词的基础所在,将传统格律融入新诗,本身就是对新诗的一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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