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

文/四哥
一
我的二表哥叫杨金成
敲下这三个字后
我立马感觉二表哥的名字
蛮可以
像一位香港大佬或者抗日将领
但二表哥却是很小就学拉二胡的“苦人”
我不知道二表哥是否传承了
他姥爷我二爷爷的艺术基因
我见过二爷爷摇头晃脑地在牛屋拍着渔鼓唱道情
也见过二表哥摇头晃脑地跟着唱戏的瞎子拉二胡
二
当年，我二爷爷被二奶奶提着菜刀追着砍
留下“有你没我，你不死，我不进庄”这句话
就背着渔鼓一路乞讨去了东北
父亲说，我二奶奶很彪悍
和邻居打架被人家打瞎了一只眼
二爷爷流浪到了东北辽宁鞍山
先是给人放羊后来自己拥有了一群羊
我猜测二爷爷也会在东北收获爱情
因为二爷爷相貌堂堂还会唱道情
能没一个东北女人怦然心动？
二奶奶死后多年二爷爷才带着一提包钱回到窦刘庄
八十二岁高龄回乡的二爷爷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三
二爷爷和二奶奶只有一个闺女
就是我的姑，二表哥的娘
小时候我经常跟着娘去三里外的杨庄
杨庄有我的姑姑姑父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姐二表姐
杨庄还有一座沙堌堆土地也是适合种花生的沙土
细细的沙土不仅能长花生也能长出孩子
周边几十里的村子
刚出生的孩子都靠着沙土当尿不湿
让嫩嫩的小屁屁永远保持干爽
所以每逢有小孩问母亲“我是哪里来的？”
母亲就笑说“你是从沙堌堆里刨出来的。”
我不知道襁褓里的自己
是怎样在炒过的沙土里舒服地成长
只知道姑姑家的花生很香
姑姑的一把花生就是幼小的我跟着母亲
穿越干枯的大沙河步行三里地奔着的向往
四
八十年代初期瞎子唱戏在农村只能混口饭吃
早已没有众人围成半圆状的火爆市场
拉二胡的二表哥和我一样走进棉花加工厂
我们在棉厂除了45元的工资还可以捡点“破烂”
棉厂的废铜烂铁顺手“捡”出厂外就可以换不少钱
一起捡破烂的还有五叔家的大枪
破烂换了钱“分赃”之后余下的钱我们就去买烧鸡吃
我们经常唱着酒干倘卖无吃着烧鸡
一次买好烧鸡之后二表哥说“你们先吃着我去解个手。”
二表哥解手回来烧鸡便只剩一个骨架
那时候一只烧鸡只能塞塞20岁的我和17岁大枪的牙缝
老实憨厚的二表哥看着烧鸡骨架
只说了句“恁这俩小孩！”再没有下文
我俩讪讪感觉真有点对不住二表哥
           五
一表人才的二表哥二十几岁没找到对象
三十几岁也没找到对象
快四十岁的时候没了爹娘
有对象的大表哥也因为对象
一言不合跑到父母坟前饮毒自尽
姐姐们早已出嫁
老屋里只剩下木讷的二表哥
听说也曾有女人对二表哥芳心暗许
但水中花镜中月很适合送给穷困潦倒的人
外人看来傻傻的二表哥
在棉厂倒闭后就给镇上的一家超市看门市
管吃管住，一个月给  一！块！钱！
有时候，苛刻也是善意的
毕竟，能吃饱
有个落脚的地儿对二表哥就是天大的恩
六
我不知道“人欠天还”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我不知道“人神共怜”是不是真的撼天地
苦水里往往会泡出神奇
低至尘埃的磨难
奇迹也往往会不期而遇
知天命之年的二表哥抱得美人如花似玉
我三十出头的二表嫂虽然带俩孩
但身材苗条眉目清秀
足可以闭月羞花落雁沉鱼
绝色美女出甘肃
甘肃美人在万里之遥的新疆霍尔果斯
点亮了二表哥红通通的火烛
不需要解释是五百年的回眸还是千万年的修行
我只相信
这是上苍在对善良的二表哥表达迟来的歉意
         七
我不知道究竟是前世的约定还是因为走投无路
或者是冥冥之中心有所向的奔赴
那一年落魄的二表哥流浪到北京已腹囊空空
只能爬进一列不知去向的拉煤火车听天由命
新疆霍尔果斯街上的一个包子摊
是二表哥万里之旅后濒死时遇到的一根稻草
“给一个包子吃吧，我给您烧火。”
有尊严的交换胜过一万次的跪地乞讨
一次，海关人来吃包子
老板说，把这人带走吧，管吃就行
二次，海关人来吃包子
老板说，把这人带走吧，管吃就行
三次，海关人来吃包子
老板说，把这人带走吧，管吃就行
海关人问，你会啥？
二表哥说，我会电焊
好吧，维修集装箱，就缺你
八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场奔赴
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场邂逅
电焊工棚里的二表哥认识了在海关工作离异甘肃女
二表哥将甘肃女无暇顾及的一双儿女
带回山东老家上学，又当爹又当妈
幼儿幼女被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父亲抚养长大
成人成才一如有一个圆满的家
所有的七情六欲都会被善良点亮
所有的世间美好都会为善良加冕
没得到，是因为人不欠天不欠
只有天地间的善良才可诸事如愿
二表哥所有的亏欠
新疆霍尔果斯和甘肃
一并归还
九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妻贤，儿女双全
一家团圆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儿就业，女上名牌大学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女就业，二表哥洋洋得意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在工棚，加班加点
你二嫂在乌鲁木齐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在工棚，你二嫂在乌鲁木齐
二表哥年逾花甲
“二哥，你还没退休吗？”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在工棚。你二嫂在乌鲁木齐
“二哥，您还好吗？”
“工棚里有暖气，很暖和。”
除夕夜，与二表哥视频
在工棚。
“四弟，家里都还好吗？”
二表哥没哭
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