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原野上变成鬼魂的
一千年前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
被太阳用马皮包裹
他们的父亲仍在家乡
身体几近透明

现在那里的草地
上面有牛羊吃草
身体里嗜进那些还没有腐烂的灵魂
——现在又重新活着了

被抛弃的星星
被抛弃的流浪的生命
被抛弃的过去
每晚都在向世界展示它们的忠诚
把世界奉为神明

远处的人影突然停止动作
直挺挺的倒下
天空像葡萄酒
夜的寂静和黑色赋予一座雕像生命
濒死的人又活过一天

此刻地平线的那端是白昼
我望着空气中的水蒸气错愕
这个梦比你的一生还长
草的种子也比你重得多

庭前上好的白杨木门
劈了烧火用
辛辣上升的烟里
无人闻到他曾经的模样

如今
国王在田地里干活
军队成天泡在酒馆
牧羊人登上皇宫的宝座

如今
猫狗成了老鼠的食物
蠕虫长得巨大
马变得瘦弱

从前的一切早已死去
我对它们的弱点一清二楚
人们太吵闹了
想象着天堂
推推搡搡

窗子把雨挡在外面
把睡眠隔在里面
谁也出不去
谁也看不到危险

面包
清水
我吃掉人的手臂像吃蛋糕一样容易
午饭后的死亡渐渐降临
留下的印记消失殆尽

光像水一样流下来
葡萄藤绕着房子转了一大圈
城市的牢狱空无一人
我们都是它的掌管者

掌管着你的先辈
大海被自己淹死
已经溺亡
红宝石碎得这么彻底
大脑像橘子瓣
草莓汁溅了一身
你蓝色的指甲
蓝色的脚
是我喜爱的颜色
然而我把那叫做药丸
枪
是你的武器
但远没有我的剑厉害
被玷污了的空气依旧可爱
成群的狼是我的猫咪
你的面孔只有镜子知道
我的面孔镜子也不知道

我不是别人
我是别人的镜子
是镜子的别人

你的墓前有一面镜子
我的墓前有一支玫瑰
玫瑰就是我

我被刻在每个人脸上
被刻在土地的天上
陌生的荒原
竟是我的故乡

几万年前那里有我的祖先
有我祖先的玫瑰花园
我看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亡灵
看到了我不曾去过的客厅

宴会厅和礼堂里空空荡荡
空气映着彩色
彩色就是你的分寸
就如同
我祖父的曾祖父的新娘
她仍在黄昏

2.
我在下一个轮回中坠入深渊
深蓝色的波涛如雪
小船上满是鱼腥味
我知道
在遥远的北方的小巷里
北方的郊外
风吹乱了月亮
北方的郊外
没有一个国王

火就要烧掉围墙
裁判员的号角吹响
你消失了又消失
没留下一片影子

白茫茫的日落
什么也看不清
战争要结束了
我方胜利

我可以不要这五天
摇摇晃晃的地面让我感到眩晕
我可以不要这字句
你也应该忘掉这个下午

在一个遥远的海面
鱼沉了下去
船升了上来
我变得和太阳一样巨大
变得和人类一样幸福

就如你所说
比喻句并没有什么作用
没有什么能够和你相比

我给你看我裸露的内脏
它们还活着
它们贫穷且匆忙
我给你看我变得扁平的手指
太阳浑然不知他正消逝

城市的垃圾
泥土和灰堆成山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神明变得那么普通
神明现在居住在几亿年前我祖先生活的草原
我的祖先是神明

假如轮回着
轮回着
给我的眼皮带来沉重的负担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的话听起来都不等长
你名字蹩脚的发音
我读起来时很害羞

谁也不理睬夜晚的黑暗
长篇大论写起来困难
唯一能够与我交谈的人离开了
我寥寥无趣
我不需要什么

你脖子上的金色的圆盘
我很久很久以前曾给狗戴上
在你出生之前的很多年
你的儿子死去了

海藻失去水分
一不小心把墨水喝下
它开始变得发黑
它开始长得很高
比你还高
比我还高
它长上天空
长上草原
它够到了你儿子的身躯

3.
一代又一代的人类
一代又一代的野狗
一代又一代的玫瑰

时间相继遗忘
它们
它们不再拥有光鲜的从前
我相继遗忘
草的种子
草的种子被烧光

我不是人类
我不是野狗
我不是玫瑰

我拥有我的一切
我的闭塞和玻璃心
你眼里流转着光彩
你不是我
我在你背后

我的身体已经腐朽
我的头脑不再明亮
我不再演奏草原的歌曲

一代又一代的玫瑰
一代又一代的野狗
一代又一代的人类

如今我的草原
它安睡着
不被幽灵与活物打搅
它是我的草原
我是祖先
我就是草原
我没有野狗
没有人类
没有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