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来不及给您献酒了
酒这个东西,从我有记事的时候起
好像您就离不开酒
有时早上,有时中午,有时晚上
一直像一笼火把您烧着
我真没有知道它的意义
后来才知道您被打成当权派走资派
回到农村了
真是一壶浊酒——
可是农业并没有让您弱倒啊
您在李花下谈起农业
您在秋风中数点丰收
荒二月三月的葛巴是您精心打磨的粮食
蚕豆叶围着屋角子漂在碗里
七月的流火是您带着我们几姊妹
翻山越岭背救济粮的
岁月的风景线
那时您身上的工分是您最头疼的日子
您与母亲两人
怎么能养活七口人的家
酒,一杯烂红苕酒
成了您吆喝的催化剂
您醉倒过,那是在村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
拼酒,一碗干
加上零星几粒豆瓣的菜腐
也许那是最奢侈最不容易的机缘
就这样您带着我们
走过了多少酒的岁月
记得,那最难忘的时刻
您写给县委县府的
让土地承包给个人的信批复了
您喝了一宵酒
那是母亲出诊时用的酒精勾兑的酒
您醉了,您醉得不轻
您唱起了我们故乡的歌谣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从此,土地自由地握在每一个人手中
我家那被村支书踢了几回像鼓的
牵满蜘蛛网的黄桶
墩墩实实的稳坐在墙角
您喝起了流杯酒,高梁洒,玉米酒……
不过,您再不是狂饮
您在酒里仿佛有一丝快乐
您看到了农业里没有饥饿
您看见了粮食在满山遍野的疯长
您看见了不再满足山野的人们跑向了村外
是的,您二女儿去了深圳
您的么女去了浙江,您二儿子去了舟桥部队
您的名落孙山的大儿子去了北方
您又端起了酒
不知是祝福,还是忧伤
您又在酒中燃烧
燃烧您的中年,燃烧您的渴望
平反的消息终于传来
您又端起了酒
不过,这次端的是泸洲老窖酒
您说酒从来没有这样飘香
您喝到了世上最美的酒
那一夜,您又醉了
醉倒了一座山,醉倒了一条江
父亲,您幸福的样子
心像酒一样白,血像酒一样红
您在故乡,年年等着儿女们
喝那一壶您最爱喝的泸洲老窖酒
在炊烟的杏花雨中
在爆竹声声的年夜饭中
在电视塔耸立的山间
在水泥路弯环有情的穿过我家的门前
可是如今,您离开了山村
守着故乡的一撮泥土
在岁月的风中等待
等待那一杯酒
父亲,我们来不及给您献酒了
只呈一瓶泸洲老窖酒在您坟前
您静静地闻着它的芳香吧
您静静地守着那些忧伤那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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