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栓

圆桌圆圆的
环绕一双双明亮的眸子
家乡的菜肴家乡的方言
连问候也沾染着儿时的习气
只有银白的发丝掩不住时间的痕
偶然与愕然，一杯甘醇勾魂
那光阴就翻转了过来
熟悉的手臂搭在我肩上
你要问我从阿达来的
还是打听我几时回去
一瞬而起的哽咽
困住所有言语的缝隙
一句也答不上来
酒洒在衣襟上
心肠都在颤抖
泪水涌了下来，没有一点办法
妻子反复安慰说没事的
哗哗的我却成了雨水里的秧苗
拭去泪痕你并不在这圆圆的圆里
霎时从我的视线里走远
那些门窗依然开着
烟火噼噼啪啪的响着
这么长的日子去了哪儿
没处找看不见听不着
荒芜了院落，也不搭理那窝小鸡了
如何那么消闲啊
在多处不同的院门上复制门栓
匍匐于晨曦和黄昏之间，拉开又关上
依稀寻得那个五月光亮的豁口
厅堂里仍是这幅恒久定格的画面
一位依着老花镜给孙女绣荷包
另一位忘情的徜徉在电子琴的回音里

斗室

敞开的院落无拘无束
泥土里打滚般的顽童在门帘缝隙里看着
这里是我每次乡归必经的地方
因为那个日历中憨厚扎实的汉子
慢吞吞的语气
从来都没有变过
眉宇的浮动之间
拽回好多散落流失的印记
西边一溜房檐仿佛从艰辛中延伸过去
南边的夹角瓦房也瞬间穿越了火热的岁月
只有这一间斗室而已
衣柜旁的锅灶，炕沿边的圆凳
一如一生的朴素
乐呵呵的笑意淹没了我莫名的酸楚
多少年前你让我爬上装满粮食的条囤
装入我能背得动的布袋
小道上不曾歇息
一程又一程，一回又一回
背走了饥荒的季节
背来了我如今体重出超的岁月
记忆从不会假使
如今积郁挤满了这窄窄的路径
你的憨厚，能否分一斗方给我
你的笑意，可否一直在屋檐下朗朗的绽放

听见

女儿说，奶奶过去一定是最漂亮的
没错啊没错，不仅仅，还有善良
皱纹是流年不经意的划痕
而慈眉善目中的光影却释解了所有的疑惑
这一次，我看得见你
你却只能听到是谁
看到雪白发丝悠悠的那些过往
又被你脸上不加掩饰的笑容缚住
手臂伸过来
心思热浪一样地淌了进去
来不及为任何东西伤悲
我也能笑出声音
一尘不染的床铺
一尘不染的心
过去似乎用眼睛装的满满的
色彩漂染的故事印刷在儿女的足迹上
现在的你呀无所谓白昼和黑夜
索性按纹路一幕一幕的回放
花仍是那些花，草也是那些草
没什么两样，没什么重要
你安心听我们絮絮叨叨的声音
我依旧记得你甜丝丝的叮咛
舍不得走出这画一样的风景
墙上的红辣椒红的耀眼
屋顶上的南瓜冲着我招摇
你就在风景里慈祥的笑啊笑
一切都缓缓的在长长的四季里轮替
有你的烟火里，日子总是那么温馨



儿时速写

一块蓝色的布头
两片紫色的绸子
顶针像指环一样
日子仿佛密密匝匝的针脚
儿时的梦想
被妈妈缝进衣袖里
藏匿了树梢上懒洋洋的云朵
沾染了麦田里突袭的太阳雨
几滴墨水点花了同桌女孩的围巾
剪纸花掰折了奶奶的老花镜
谷场上和花猫一起打盹
泉水边与青蛙一般蹦跳
班级里那盆煤火燃动淬烈的希望
她是否答应一起走过山丹花的田野
城市的橱窗里就该有你的视线穿过
杂志社也会寄来那首小诗的稿费
爬上悬崖边高高的酸枣树
只为小伙伴一句“胆小鬼”的豪赌
拉板糖甜甜拉扯的暑假
鞭子打过木猴的冰冻池塘
如饥似渴的小人书
还要密探野兔的巢穴
艳阳里捡不完的麦穗
用鸡蛋换取5分钱的两块冰糕
偶尔遇上外公唠唠叨叨的日子
在一袋又一袋旱烟的燃烧里等候
只有妈妈久久端详时的胆怯
才肯和课本里的怪兽决斗
终于换上二哥心爱的军帽
远远的别了塬上的草木
山峁的那边有铁轨和汽笛
一张车票给了我一个怎样的前方



平常

一页信纸
笔画轻轻滑过
那些断裂的时间接续起来
缓慢的情绪落在花开的季节

草青了
窗前成了花花世界 
云彩高高的悬挂着
屋后的丁香浮动着香气

诗集躺在椅子上
茶杯里藏匿着淡淡的叹息
光影围拢成圆弧状
心思在何处飘荡

一句叮咛
好像一个世纪的重荷
一次冒险
忘了回程的标记

时间追打着往昔的记忆
灯谜有解设下微妙的途径
辎重卸载下来
风儿就当成了羽翼

雨水是云彩的眼泪
悲伤留在长夜撕毁
一直习惯左手掌控节奏
钥匙在右口袋里生锈

幽怨久了就结成了悔恨
惊扰多了就变成了顽疾
剧目中分不清自己的角色
青春的日历黯淡中荒芜

刀切洋葱的声音传来
远远地眼睛也酸涩起来
弥天的帷幕拉开
虚妄震塌了门扉

静静的剩下熟睡的午夜
照片仍是那么亲近
额上的皱纹铭刻了一切
轻叹，往事如梦境推演----



挥之不去

雪下了，又停了
我只是停留在那个满满的秋野
玉米地盖过我的童年
奔跑，穿梭

唰唰地声音哽咽着
面庞割出一道道裂纹
红红的血印
玉米的叶子抚摸在心底的伤痕

花开了，又落了
大梨树下的秋风一阵一阵的吹过
奶奶的笑声悬挂在好高好远的地方
一辈子跌进那些故事里，不愿归来

寒风起了，又停了
我只是流连在温暖的田垄上
妈妈小花对襟衬衫朝着风的方向
爸爸麦秸秆编制的草帽闪着光亮

过年了，年过了
我仍在那个金黄的秋天滞留
大哥躺着汗珠的后背弯了
二哥肩上的扁担晃乱了青春的乐曲

发鬓白了，步履慢了
一直幻想回到那个空旷的秋天
搭上我所有的积蓄
时间茫然的回首，秒针领着时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