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见梨花
山坡沿路的方向张开翅膀
开满梨花,白色粉团誊写脉脉。
女人横卧花丛中,蜜蜂扑向她的身体
——绽放。梨花开在眼前,
我沿花香的方向奔跑,
没有一只手可以接近女人的手,
两只手藏在身后,梨花安于春天。
我怕自己再向前一步会惹怒一脸梨花。
——踟蹰。梨花无动于衷,
独自占据午后的相思,
蜜蜂多疑,不断刺探梨花心事。
异父同母的姐妹放下姓氏,
漫山遍野梨花学会了同一声哭泣。
——梨花的白并不持久,
她们哭一声白也哭一声春天,
第三声啼哭则留给了我的一根黑发。
春风镇的梨花
江水流过,哺育出一堤梨花,
春风镇的梨花恪守着古老的礼仪,
不透露一点情愫与行人,
却用羞涩乡音向春天表白,
——银线的裙裾织了两千多年,
——楠木的桥等了三百多里。
站到堤岸上的梨花呵,
每一朵都是一个被春天宠溺的女子,
一次回眸,一场盛大的相遇……
凝香树让我有太多的羁留,
流连堤岸把江水看尽,
我与春风镇只有一朵梨花的距离。
小心地靠近或仓促的别离,
我记不住其中一朵梨花的名字,
风一吹,春风镇白练飞舞
——翻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
梨花雨
下雨时,我住进雨声里,
喊一声雨,树又高了两分,
喊一声我,青鸟飞过一片森林。
我与雨声有着强烈的共鸣,
雨一落下来,梨花开遍了山岗,
低矮泥土屋与花香只有一墙之隔,
里面藏着黑色的弟兄。
只要我将雨带进那里,
人类便拥有共同的亲人,
白衣飘飘,剪不断的风情。
梨花之后,还将触及桃花,
我怀抱桃子,它们付出了红色约定。
在更远的远方,雨将先我抵达,
收集一池春色,寄我以锦字回文。
梨花开了
梨花开时,我正路过江南,
一场春雨的问候注入我的行囊。
梨花开了,白色石碑上
刻满了莫名的铭文,
没落的爬犁耕耘城市的时光,
一扇铁门将我禁锢春色里,
春风飞不去山的那一面。
溪流急急,铜环击打她的肋骨,
天色一声声敲进黄昏。
梨花开后,身体如一把弓
在大地上写雪花的信,
白色词语回答人类的质疑,
未来是一根被雨水洗濯过的木头
猫躲在树下,说起她的乳名。
梨花开过,我留下头发
等待千年之期的约定。
女人出嫁之后不再与秋天相认,
江南是她的最后一种身份。
梨花说
像一支支默默燃烧的白蜡烛,
白色火焰溶解在空气中,
除了香味,我辨认不出她的面容,
雨水藏在眉眼的背后
养大春天,然后梗直地老去。
梨花与我拥有同一个姓氏,
我们在土地上立起同一座墓碑,
让一段燃烧找到归宿。
墓碑上空无一字,空出的天空
给了一树梨枝,向下摇落时
抒情被裸露的焰火出卖。
雨水躲在深夜里喟叹。
春天无力,等不及她三月的泪水。
想起梨花,我走在江南的路上
蹉跎。缠绵。复又蹉跎……
梨花之殇
梨花与我虽非同类,
但我们都拥有同样的白发,
相同身体如一把弓般
向大地深处陷入。
而手臂却要靠近天空,
像是一个不知趣的老人,
用濯染雾霾的笔写着一部断代史。
我不懂梨花心事,
偏能读懂她的每一句方言,
执拗的存在让白发更白,
接连呈现一个个剖开春天的翻译词。
可是梨花终究属于春风,
当她被带走后,
我无法找回一张盛放时间的床,
只能接受与黑夜绝交,
用一直醒着的琴弦弹破孤单。
将春风镇的梨花带回家
千层山下的春风镇有万亩梨花,
它们长着相同的躯干,说同一类方言,
领受同一个春天的光和雨露,
然后开出同一种色彩。
若干时日后,它们还将结出同样的果实,
将平桥镇的时光收藏。酿造。
它们无意多情挑逗,
我却有心在这万亩梨花中
折一枝带回家,种在门前的小河边。
此后每年春风到来时,
我都能从它身上打探到春风镇的温度。
当我想起那里梨花的往事,
门前小河里的水就会生出皱纹。
花田往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艳遇从天而降,
我几乎用尖叫与你相逢。
人们在同一个主题里惊醒。
穿过琐碎的雨,目光昏沉
无法抵御盛大的传说。
追寻一件寂寞的裙裾,
践行一场被称作春天的约定。
我摆出放荡的姿势去抚摸,
湿热记忆,让每一次眺望涂上金黄,
每一次心跳沦陷他乡。
我肆无忌惮地踩踏,
像兽行,使无辜的想象失去节操,
憔悴田塍在喧嚣的赞美里呻吟。
带着自私的疯狂奔跑,
枝节错生的记忆张牙舞爪,
在你的脸上,一次次划下伤痕。
梨花谷
回到春天,当白色的雨落了一地,
才想起是否该唆使梨树哭出些声来。
第一声哭送给山神,我需要他的帮助
找到遗失的露水,一滴一滴……
石头千疮百孔,蚀穿日子不再储存怜悯。
第二声哭献给父亲,坟墓里一捧骨灰
不能还原他的模样,梨花谷中
思念埋进了泥土。春天的葬礼。
第三声哭留给自己,眼睛爬到最高
也看不透她的一颗心,年轮被一枚坚果收藏,
若要追问更深,牙齿嚼断了舌根。
剩下的都寄给梨花,梨花啊梨花,
少年时与你赌气,等到现在
还是用那双眼,为你写下白色的碑文。
木姜花的爱情
她的家园有一座山那么大,
孩子早于春天,却要担负
延续春天的繁华。她接受向上绽放,
琐碎的词性不知如何节制,
在山崖之上、幽谷之中,
高高举起的枝叶抑制不住
突然的兴奋,以致忘记
自己为何而来,为谁而留
为谁而开?还没来得及细细端详,
孩子就已跑进春天深处,
懵懂的脚印没有答案,
日子一如既往。她的选择与我一样,
用汉语写诗,用汉语说话。
向阳花
时间本属于大海,
但今天却要在田野中沉默相爱。
从早晨到黄昏,在无数次张望后,
克吕提厄的眼睛渐渐向下,
坠入下一个冬天。
与她一起僵硬的,
还有赫利俄斯垂暮的笑容。
他把光谱藏进一个瓶子里,
我听不到蚯蚓的叫声。
明天早晨,赫利俄斯将回到他的年轻,
那辆有四匹火马的车,
载着轻狂如期而至。
他在挑逗一个失贞的女人,
用周而复始的谎言统治着世界。
未来或者被一场大雪覆没,
回家的日子更加遥远。
终于找不到一把火,
在沉沦的土地上烧出灰烬。
花或非花
我问花,你姓甚名谁?花说自己
就姓花,从第一个人喊出这个姓氏起
人们从未改变过它是声调,
——平淡,一如无视的年龄。
我问花,你留给四季分别的名字?
花说,无论春夏秋冬,就叫花!
花花,一旦说到这个词语,
读音就静了下来,剩下流水
花花的声响;剩下风吹
花花的声响……花花,当我去看你时,
只能与你默默的相对。
我试图从你眼中找到所谓的前尘
却徒劳无力。花花,正如你的吝啬,
我亦不敢给你任何承诺。我看你是如此欢喜,
不知你看我,是否也一往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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