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我独自一人》51首    

《爱情之二》

我们只不过是
两个孩子，
穿着大人的雨鞋
在雨中相遇。

不要用大理石的言语
围困我，
不要用糖果的芳香
雕刻我。

《事实》

事实上，
一只禽潜伏在我的指掌下，
一头兽沉睡在我的牙齿间。

事实上，
一些准确的叶子，
遮住了每个人。

《钟声》

我惊觉小齿轮又转动了一格，
头上的树叶又被偷走了一叶，
我看见我的生命将走向永恒，
胸中的温度计开始悄然下跌。

我呆立在咔嚓声中，
搜寻身外岁月之外的真理，
我以何种姿势告诉你呢，
秋天，秋天来了。

《建筑》

高楼
以庞大的结构
奠定权威，
它由纵横的通道
和宏伟的墙壁组成，
它的马路高速伸展，
直伸入我的床脚；

我被爷爷、爸爸、姐姐拉着手，
从它的圆拱门、桥洞走进，
在它的厅堂间出入，
并以初识这许多的门槛
和宽阔的通道自豪；

我徘徊在它的大街上，
我看见巨幅广告
众多商品
潮水般
使汹涌的人群幸福；

我看见许多含笑者
在房屋间穿行自如，
他们的儿子
指着橱窗要求玩具；

我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也要求一间房子
补习文明。

《泉水》

泉水，你冒出来，
象我一样哗啦啦地叫。

泉水，你冒出来。
从地底下，泥土里。
泉水，你冒出来，冒出来。
你爱从什么地方冒
就从什么地方冒，
你爱怎么冒
就怎么冒。

你冒出来，我欢迎你，
我们一起跑。
爱哪儿跑
就哪儿跑，
爱怎么跑
就怎么跑。

泉水，你冒出来，
管它石头
在说什么。

《鸟友》

多年来
怪鸟蒙面飞行，
在夜井边
扇动真实的翅膀。
多年来
我们互相梳理羽毛
翻动眼睑。
多年来怪鸟绕着横梁飞行，
在天花板上倒挂鸣叫，
我也在广场的头顶上
打扫消息的街道。

《接近阳光》

渴望接近阳光，
皮肤站起露出眼睛，
脊背从暗处
伸出头来，
手掌也张开嘴
俯仰在白纸上，
它们的声音
如狗在石头上翻身。

在膝板上一再翻开履历表，
一再看着鸟飞过，
一再地跟着阳光移动。

《春天的音乐课》

日光灯的眼睛在飞翔,
雪白的眼睛。
牛奶汁在空气中精确地闪烁。
空气在房屋中漫步,诗人的想象
在敞开的窗户边轻唱。

现在正值三月,天空明媚如初。
花朵开成水中之火,
而水摇曳着
又长久不动。

而音乐在空气中流动着
在缝隙里跳跃。音乐
在生命头上舞蹈。

我们也舞蹈
首先是手和眼睛
然后是
心身的舞蹈。　

《夏天的石榴花》

辽阔的夏天,
盛大的清风的
果园。

纯净的石榴花
突然不动。
她果实的中心
将在更深处
捕获秋天的隐士。

石榴花不变地
往来于不变的夏天,
往来于夏天不变的
果园。

石榴花
并不喜悦,
并不展露更深。
她只是
我的心灵。

《阳光》

阳光突然降临
照彻屋宇
照彻思想及干燥的回忆

是阳光歌唱的时候了
是阳光明媚天空
照彻年轻的眼睛的时候了

我听见阳光照亮的乡间
作歌者和唱歌者的乡间上
舞蹈着的干草
透彻欢乐的歌唱

阳光歌唱
照亮春天的姐妹
照亮歌子的深处
和她的回响　

《翻山越岭》

光明的岁月给我带来了空气
和净水，也给我带来了风和石头
道路，树枝和行囊
友人啊，你知道的，我曾无缘由地
深深叹息

借助于那些行囊，我装了许多坚硬的
深颜色的石头
借助于那些石头，我磨擦出星星之火
借助于那些风
我点燃了那些湿重的树枝
借助于那些树枝，我找到了荒芜
但又生机勃发的一条路
光明呵,我在翻山越岭时唱着一支歌
一支亮色的大自然的歌

那些星星在夜幕下认出了我
那些尘土和石屑认出了我
那些蕨类植物和杂草认出了我
它们跟我愉快地交谈着
并没有失去湖底般的平静

我们谈论着彼此的过去
象旷野谈论着金属
我们奔腾的水滴般交谈着
我的眼睛和身体里(走向那些山脉)
注满了阳光(翻过那些山脉)

翻山越岭。

《流年》

流年
小心摇动树叶的流年
小心歌唱河水的流年
你在浓黑的葡萄汁流落
风枝的秋天
扔给我的东西
我要到哪里去寻找拾起

流年
轻轻吹落星星的流年
轻轻滤洗愁苦的流年
你在秋天经过我阔大的窗前
你赠给我高天上秋日的礼品
而我跌坐在秋天的手臂上
只触摸到它的光芒

流年
秋天般的愁苦的流年
秋天般的孤寂的流年
你经过你自己
你经过我的水上的秋天
你赠给我微薄的礼品
却并不微薄
　
《那些西方的鸟或诗人》

当那些鸟长出风的翅膀,
象群灯从西方飞来,
我说我看见了那些远征的
翠鸟和树枝。
活泼的鸟和健康的树枝。
夹杂在乌鸦和麻雀的队伍里。

那些鸟在我的门前停下,
它们的翅膀盘旋成混乱的中心,
那些鸟冲破空气,
发出尖利,沙哑的树墩上的声音,
使出发的人迷失了方向。

那些鸟猛烈地拍打着我的额头,
我的手抓住风中轰响的音乐,
仿佛被缚,我挣扎着,
发出听不见的绝望的呓语。

于是,那些鸟一齐鸣叫,
那些鸟跳出来,发出人的声音,
它们说:来,诗人,跟着我
全黑或灰底的翅膀颤动,
必须使你的眼睛潜入你自己,
潜入你最黑暗的部分闪光，
而我在乌云的翅膀下沉默,
长久地沉默。

那些鸟,硕大无朋的鸟
飞来了又飞去了,
沿着地球运行的轨道,
它们飞走了,
无声无息,
沿着它们自己的轨道。

它们飞走了,
无法再飞回来,
只留下我,
点亮自己的灯。
它们飞走了,
将不再满天回来。
　
《秋天,我独自一人》

一
秋天
我独自到秋天赴宴

河水打湿了我的衣裳
浅浅的河水
薄薄的衣裳

秋天
我独自到秋天赴宴
河水打湿了我的衣裳
河水
它浅浅的,见底
(真的,河底的影子
就那么清晰)
衣裳与水
就那么清晰

二
没有人请我
没有人能应邀
进入秋天
没有人驻足
欣赏石间的花朵

秋天
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赴宴
自古以来  一个人
耽留在野鸭子的
天堂

仿佛饮酒
却并不饮酒
仿佛奏乐
却并不奏乐

三
天堂
没有野鸭子
只有芦苇
没有人子的歌唱
也见不着芦杆下轻移的
从芦杆
到芦杆的秋天
我只有自己没入水`芦苇的中央
我只有自己分开芦苇

没有野鸭子
只有芦苇
只有芦苇
也见不着芦杆下悄然的秋天
我只有自己攀上芦杆
爬下芦杆
摇动芦杆

见不着
见不着你的秋天
我只有轻轻歌唱。

《仿佛一个夏天》

三月
疾风掀起纱簾
整个大礼堂
一条河的清爽

一个调皮的
调皮的小童仙
翻遍
翻遍我的书房

他的衬衫
笑声
明亮

仿佛一个夏天
翻越一个栏杆
　　
《海边垂钓》

没有人能和我联手
在大海边垂钓
而我必须垂钓,必须
等待一条闪烁于深处的鱼

海鸥掠过岩石
注视潮水的眼睛
我的眼睛
大海猛烈地拍击

唯一的垂钓
是近海垂钓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对手。

《刈草》

丰收月色的季节,
于夜晚收割
满山的蒿草,
在向阳的斜坡上
割出一块平地;

高高的、浓密的蒿草
在镰刀上发出愉快的声音,
割蒿草的人
倒在平地
欣赏他的收成;

皎洁的月亮
冲破蒿草的阻拦
进入平地,
把地上的蒿草
晒成雪白,
割草的人
晒成金黄;

而丁香花丛的香味,
而艾草的苦味……
而山顶上的草房……

在山顶上,
割蒿草的人
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形。

《迎接》

当我从水中
从清朗的绿草的家乡
从铃声叮铛的阳光中走来
用你手上的春天迎接我

当我从青山
水声至深处的瓦当兴起
渐次地兴起
于远方轻悄悄地歌唱
用你的春天的树叶
青色的节日的瓦当迎接我

当我从群山壑水中兴起
到云朵上来
到云栖鹤立的天空中来

《一只小鸟，并不轻轻》

我就躺在阳光下
响往飞翔
安安静静的
一只树枝上的遥对
远方的小鸟

我饮着水珠
摘下叶子
吹响叶子
仰望蓝天

我摇动树叶
仰望蓝天
我轻轻歌唱
又并不轻轻开口

我知道
从河边
永生者已经醒来
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已开始歌唱
细细地，轻轻地
我听到他河边阳光中的声响

我不附和
也不高歌
我只管躺在树枝树叶上
我只这样轻轻歌唱
又并不轻轻开口

我轻轻歌唱
一只小鸟
和它的春天

《诗人的夜晚》

诗人被摔出房间
停留在屋檐上
一只仓皇的猫
望着悲伤的月亮

诗人走在屋檐上
从青色的屋顶
到红色的屋顶,毛茸茸的脚
发出巨大的声响

诗人习惯于夜晚
习惯于无人的白昼
既习惯于于鱼、晚餐
又习惯于暗淡,大面积的忧愁

诗人整夜在蓝色
或黄色中游荡并鸣叫
也象黎明的绒球
掠过关闭的窗口

诗人不断出动
又不断回来
带回干燥的气味
和时光的羽毛

诗人就这样渡过
世界和梦的一小部分
饥寒交迫的时候
再回到主人的窝里

《当鲁莽的秋天即将来临》

当鲁莽的秋天即将来临,
我别过头去,抑制不住
一阵阵的厌恶。

当我看到它的落叶,
目睹它们凄厉呼号的凋零,
我抑制住,一次次的恶心。

啊,秋天的谜底一样的美女,
总有一天你也会把我推向前进,
在我还来不及清醒的时候,
你也会将我从生命的树干上凋零。
　　　　
《在阴晦隐晦的秋天里》

在阴晦隐晦的秋天里
人，沉寂着，幻想着，枯坐着
隐藏着
满面的愁容。

一株枯老的栎树
独自静坐，枯淡地
独自静坐，
怔怔地，徒劳无益地
怅望长空。

《一年两年》

一年,两年,
树叶凋零,
我又把胸中的那根发条拧紧。
我的心啊,
你什么时候,
才能停止,
在我胸中的
一片片的
一片片的凋零,
我什么时候,
才能用支撑的双手,
把那天平的稍稍的倾斜,
消除殆尽。
一年两年,
树叶凋零,
我年轻的生命
也将消磨殆尽!

《石榴开花》

一年一度地
红石榴
又要开花,
又要在五月氤氲的空气里
施展它们的才华,
在自由辽阔的天空下。

一年一度地
它们经越了严冬,
穿越了自己,
带着更新更美的白玉,
横身一跃地
出现在五月里,
它们火红火红的树枝
就横亘在天空下。
　　
《风吹向夏天》

风吹向夏天，
赶走了热气，
带来了清凉。
风吹向夏天，
风从缝隙里出来，
风吹到了劳动者身上，
风啊，你吹对了方向！

《你说》

你说要唱歌,
你就张开了嘶哑的喉咙,
一夜又一夜,
我们就走过了一座又一座
高高的山峰。
　　
《雨的奏鸣》

一整夜,
倾听那摇撼窗前的风雨声,
我感到
仿佛一曲清冷混响的寂寞奏鸣,
无人欣赏,
却象把巨大的小提琴,
在我的心上,
陪伴着我,
激起我心上,
巨大的回应。

一整夜,
它使我倾听着它,
彻夜微醒。
　　
《雨中的玫瑰》

雨中带露的玫瑰在歌唱,
在发出雨中的声音,
细雨为它们打着节拍,
发出细雨中的声音。

雨中伫立的玫瑰在茁壮,
细雨中的骄子在打开
它们细雨中的声音,
细雨中的尽情的声音,
和天空中的朝上张开的
手掌上的声音,
欢畅地打在大地上,
大地上,
满是细雨的声音。

雨中的玫瑰在歌唱,
在发出细雨中的声音,
听!这雨中雨洗的玫瑰,
有着我尘俗生活的平凡。

《草》

草就要割完了，
然后他们将赶来一群牛，
把一大堆一大堆的草挑回去
放进仓库。

牛在山坡上很自由，
它们在山坡上前后左右
到处很自由地自己走。

牛喜欢到处走就到处走吧，
在他们汗流满面，
忙着干活的时候。
当夕阳西下，
挑着谷物，
在微黑的乡间小道上，
它们都紧跟着我，
是一些沉默、安静、听话的好朋友。

它们爱来抢吃什么就抢吃什么吧，
在我夕阳西下
抬头就要把草割完了的时候。　　

《彼得大帝》

鸟飞在彼得的上空,
鸟随时会出现在西伯利亚、莫斯科、彼得堡,
它一般出现在彼得大帝的眼前或身后,
它一般独自穿过枪声和农民的劳作,
并无视周围的喧闹。

多少次,
彼得大帝凝视着它在冰河的上空,
拄着一根冰冷的拐杖,
彼得他沉默地把弄着寂静的皮帽。
　　
《中秋之夜，月儿真高》

一轮明月,从深远的天空独自走过,
对时间和我们没有半点要求。

不映照明夜,
不带走什么,
独自走过,
也并不忧愁。

长安的月色,
降临于我们。
真实的明月,
侧着脸,
漠然在走。

永恒地沉默,
不理睬我们。

《陷入写作和生存的风暴》

瘦削的镜子,
精瘦的面容,
艰苦的劳作,
夏日的间隙里
倏忽的风。

陷入写作的风,
一股打开自身的风暴。
　　
《草场上滑出的车子》

驶出童年,
时光的戏法使人微微忧愁。
孤独的草场,
孤独的草死,
死而复生,
重新丰富
和不可稍加更改地观想草场的结构。

在忧愁略显深入的时候,
草场终将丧失。
　　
《青草》

浑连的秋日,
映照秋日的天空,
一枝青翠的绿草,
依然未凋落,
天空清澈的季节,
它依然保持优秀的沉默。
幽远的大地升起一丝风,
一枝弯哑的绿草摇动,
或沉醉在天空。
　　
《说服》

冬夜,
猫,已回到了猫屋,
星星,已回到夜空,
夜晚很黑----
人,想回到坟墓:
风吹草又动,
旷野之美,
就深深把他说服。
　　
《燕子》

有时候,我能察觉雨中一只燕子。
黑色的剪影,横掠过春草池塘中。
一头略显疲惫单薄的老黄牛,
正在黄昏的归途朝家中赶路。

请听听她那细微的雨丝般
自由跌落的悄然歌声。请听听她在雨中
黑色电线杆上微弱的寂寞。
请看看她那斜穿着身子

在城市门前不太要求你注目
和同情的飞舞。她是一个偶遇的形象,
投射到你著书闲暇、面向春空的窗口,
她是一只燕子,暂时被你我眼睛目睹。

《公园》

星期天,我来到公园散步,
他们:是年青的学生、晦暗的老人
和疲劳而单调的家庭主妇。和
长困在井底的人:他们是公司椅子上
常见的躁热的青春和维多利亚商场
无不烦人的购物。然后他们带着爱侣
或亲人来这里慢步。这时的公园
停留在时间和异地的交叉处,
在按照设立的要求:

接纳所有的人,并且帮助他们从深处恢复,
重新走向-----新生活。
　　
《公园边闲走》

我思考生命,一个少女的一生,
播种,生根,开花,结果;
我看到易朽的和硬朗的两个部分
贯穿其中;

易朽的美丽,硬朗的从容;
在两者的组合中
构成了一个少女十二三年的娇嫩
和今天胜似春天的姿容。

那易朽的憔悴,那硬朗的自始至终。
我思考生命,在路边公园的一角闲走,
我看见浇水的园丁,隔着栅栏
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水管,把它从

刚浇完水的人工草地这头
拖到阳光遍洒的走廊外边。

《蜡烛》

入夜,
在龙辉寺小镇,
我来到西边岩石累累的小山谷,
在你停过的山石上,
我为你燃起一支白蜡烛,
无限的风,
向它这里静止。

无论你身在何处,
或赤着脚怎样走过富庶的加里福尼亚州,
你都将会看到这只白蜡烛,
这里的所有一切风,
都低下身来,
向它这里静止。
　　
《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夏日的阴影，冬日的漫长，
心爱的事物逐日消逝，
相爱的人不再对我深意留连；

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小时候的一次伤心，想吃
却无力吃到的苹果，学习时的甘苦，
成年时一再面对的错误评判；

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洪水又一次侵袭我们的家乡，
人心被吞没，昼夜丧失了规律，
我们的心灵，骑上了黑暗的一天；

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是的，的确，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灾难，
直到你，让我惭愧和流眼泪的人
突然紧闭了嘴，聚敛了日深的颜色，
不再对我细语轻言。
　　
《一次夜读时从窗口往下望》

他坐在书房的桌子前稍稍往前
眺望，他只看见了零散的灯火
和想象中的群山。总之----
他看见了这个城市极平凡的景象。

其时，一只更白的灯显示在他
五楼的下方，悄悄地照着的是
白天安静的圣玛丽中小学院，
一条条光亮的汽车，
驶过了这个日子坚硬的道路旁。

也许我是在写诗，也许我只是在生活，
或让思想停滞，停留在一瞬间，
透过高度敞亮的金边近视眼镜，
一个想研究生活的人看到了外面，
隔着一个铝窗架，
和寂静无声的玻璃窗。

对面的宿舍的灯火，
照亮了它斜右边的窗，
和婉转、狭窄、步入黑暗的走廊，
似乎生活是一件值得做的
琐碎而隐秘的平常事，
一个人必须把它做完。
　　
《了解生命》

我了解生命,就象那干枯的树干,
不断地生长生长,生长了几千年,
然后逐渐衰老枯萎,去尽了往日的盛装,
干瘪的样子叫人可怜。
但是在我们绝望、哀悼的时候,
它还未全枯死的树干一角又长出了新芽,
春天,又给它一小部分枝干披上了绿装!
我了解某些生命的榜样。
　

《园丁》

切草机现在停了下来,
老园丁已经疲倦,
他打算放下手头的活,
他把切草机扔在狭僻的偏道上,
从那里他缓慢地移动着肥胖的身躯,
带着手套,他艰难地走上旋转扶手楼梯,
他现在已经一个人厌倦了这座大宅子,
现在他开始第一次荒废一个早晨,
青草正一滴滴地凝结着身体上的露珠。
　　
《我不再对世事》

我不再对世事怒气冲冲，
而是心平气和加以接受，
也不再畏忌或盲抗道听之说；
我心平气和，虽然秋深之后，
整年收成一无所获。

我开始意识到这就是世事，
它在无时不刻渗透着我们的生活，
如果把人生生活的真谛看透，
世间的一切也无法侵入你的生活。

我不再对世事怒气冲冲，
而是心平气和加以接受，
整年地劳动，对人们有所奉献，
这个艰巨的任务使我善于生活。
　　
《自从昨夜，僵冷盛大的日子》

自从昨夜，僵冷盛大的日子
似乎又回到了夏日正午街头
日见松懈的星期天，不倦地
追寻生活的纤细靓丽的少女
已经初现肥胖，温柔轻荡的
耳环碎钻晶莹显示：盛大的
日子，就象细碎的生活一样。
象砧板细心切碎的行行整齐
排列的规则的菜屑，象厨房
里的小炒，制作出来的香味，
象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佐料，
漫长的调味品，柴米，油盐。
昨夜，日子巨大坚固的形体
又套在我收藏旧衣服的柜子
和窗子外、向四个方向默默
敞开的阳台上面，仿佛并不
介意迎接细碎的生活，等待
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疲惫地
步出房屋，黑暗中无缘由轻叹，
雕塑似的斜倚着精致的围栏。
　　
《亲爱的，对灾难》

亲爱的，对灾难，我们要有足够的信心，
对灾难，我们不用害怕，更不能回避，
勇敢地接受它吧，从头至尾，从
最可怕的悲剧部分，到
零零碎碎之后的点点滴滴，
勇敢地接受它吧，
更不能让它毒害和销蚀我们坚实的勇气。
接受它吧，直到它
完全消失在我们的心中，一切
都变得象从前那样的广阔和
不可思议地平静安祥。

《牛顿在1670年》

承蒙恩师巴罗教授力荐，
我荣任卢卡斯讲座教授，
以光学和数学为主题，
授课在剑桥三一学院。

第一次上课让我十分尴尬：
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
一小群绅士茫然而松松垮垮。
第二次可能更好些，
但事实是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只好面向空洞的教室，
让回音在四壁回荡。

我再一次做了更充分的准备，
第三次完全有可能改观。
但情况并没有如愿----
我没有一个学生，这样的情况
延续了整整十七年。

在这神奇的十七年中，
我按时上交十堂讲义，
我依然忠于我的职责，
只是把我独白的时间减少一半。
上帝拯救了我，
孤独一人，我衣食无忧，
有足够的闲暇潜心科研。

我完成了光的实验，
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镌刻在人类历史的丰碑之上。
优秀而嫉妒的卓越人物
胡克和惠更斯一再让我烦恼，
但神圣的使命有如鼙鼓，
不容我从高空轻率下降。

科学和神学是同一条道路，
上帝和自然结盟把我挑选。
我只是个海边玩耍的孩子，
但信念引我站上巨人之肩。
我研究化学和炼金术，
我知道某些仍不可及的智慧
仍高挂在苹果树上，
在伊甸乐园。随你怎么说，
我的高傲对于我十分恰当。


《雪夜》

在白茫茫、严寒的冬夜，
你不可能遇见另一个活人，
除了你自己。

也没有任何人
会在深夜和自己
孤身一人归来，犹如雪地

飙起的狂暴的风
残忍单调地反复敲打
你坚固、有缝隙的房门。

平静，甚至过于平静地
你独自面对铺天盖地、不可阻挡
盛大死亡的降临——

万物霎时如此平安寂静
而又心跳地存在，
犹如雪后回潮的陈旧劈柴

散乱地堆放在
熊熊燃烧而又死寂
爆裂的火炉附近。